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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是说(先婚) (79-82) 作者:EIGGAM - 长篇色情小说

[db:作者] 2025-09-17 11:33 长篇小说 4910 ℃

【如是说(先婚)】(79-82)

作者:EIGG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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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她裹着厚厚的围巾,醉意朦胧地扶着老洋楼潮湿的墙壁,跌坐在路边的铁艺长椅上,望着地上积水里晃动的灯影出神。

一场又一场酒会,要说滴水不漏的话,假装看不懂别人的犹豫和为难,这一切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气力。

她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毅力,竟能一路撑下来。直到魏仲民派车来接,送她进入那间他们老同学常年聚会的私人会所,她又下意识地挺直背,扬起嘴角,变回那个看似游刃有余的鄢琦。

水晶吊灯投下温暖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铁观音茶香。一杯醒酒茶被轻轻推到她手边。

许尧姗姗来迟,他疲惫地揉着眉心,一口饮尽魏仲民递上的热茶,脸色苍白,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开了口,“他怎么样?”

魏仲民的目光掠过鄢琦,沉默片刻,才回答许尧的问题:“还好。那边有人保着,安全无虞,只是暂时还出不来。”

“虽然是秘密行动,”鄢琦斜倚在扶手椅上,抱紧怀里的金毛犬,指尖无意识地梳理着它柔软的毛发,“但这边不可能密不透风。鄢氏的股价,已经连跌了一周了。”

她牵强地扬起一抹笑意,自嘲着说:“我爹地给我打了三个电话,不用接都知道,他要来兴师问罪。”

“Alex走之前,安排了一位年轻的检察官参与你的问询,”许尧转头看向墙上的大屏幕,上面正跳动着美股的起伏曲线,“第一次他们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很快会有第二次。”

“江检能帮你一次,未必能帮你第二次。”

“我知道。”她轻轻点头,指尖却悄悄攥紧了衣袋里那封她亲笔写下的信。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位愿意发声的中立派前辈,这是绝不能错过的机会。于是她夜以继日地翻找对方发表过的文章,拜访故交旧友,揣摩其心思喜好,千方百计地想要接近,只为换取一份对丈夫更坚定的支持。

她学大陆人的社交潜规则,也学美国人的游说技巧,还要学香港商界的利益绑定之道。每一天都过得紧绷而窒息,唯有在夜里沉入浴缸,屏息到近乎极限,再在水面破开呼吸的一瞬,才能尝到片刻松解。

过去,她还有余裕去伤怀、去流泪。可如今,她只能将所有情绪压入心底,与周卿相互打气。那枚曾被她视作枷锁的婚戒,在掌心里被反复摩挲,成了唯一的支撑。她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一切都会顺利。“姑姑说,鄢鼎在考虑暂时转让一条运河的航运权作为筹码,以换得她的合作,在媒体面前打破闹离婚的形象。”周卿推了推金丝眼镜,低头核对着手中的账目,“至少让股价暂时回暖,否则债券抛售,他和鄢以衡的压力会增大。”

呵。

魏仲民忽然发出一声冷笑。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聚焦在他身上,四周陷入一片寂静。

他缓缓起身,举起了手中的茶杯,目光直视鄢琦:“鄢老师,两周后就是华银并购案的投票日。”

“我们的目标,是让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押注Alex。”鄢琦也跟着站起,神情沉稳,语气带着几分决绝。

“Alex从前不让我追问,但现在,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否清楚,鄢氏基金在这盘棋上,早已沦为代理人博弈的前线?”魏仲民语声低沉,带着冷意,“这意味着,你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亲手撕碎鄢家三代人累积下来的荣光。”

鄢琦轻轻地抿唇,眉眼弯了起来,“魏总,似乎拿我当温室花朵了。”

“如果我说,我想和他一起,烧毁旧的,去实现新的呢?”

魏仲民目光如刃缓缓扫过全场,眼底凝着冷冽的寒光,话音里透出毫不掩饰的锐利:“我最后说一次——现在还想下车的,可以走。但只要反击开始——”

他声音陡然一沉,“谁若反水,哪怕是关太太你,我也绝不会手软。”

鄢琦面色沉静,视线轻轻掠过角落里那个默默低下头的年轻人。她没有说话,只是抬手举起那杯醒酒茶,朝向主位上的魏仲民从容一敬,唇角浮起一抹清淡而坚定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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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她在魏仲民身边等了很久,才终于接过那部专线电话。身旁的男人无奈地摇头,将整个座机往她面前推了推,“真搞不懂你们小夫妻,都这种时候了,电话一接通第一句就是‘我老婆呢’。”

电话那端,关铭健隐约听见了,低低地笑了几声。碍于身旁有警卫,他只能扶额掩饰,语气却明显柔软下来:“琦琦?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你还把我当小孩。”她手指无意识地绕着电话线,嘴不自觉地微微嘟起。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五分钟通话,转眼就只剩两分钟。

“是我错了。我都听说了,现在的琦琦特别厉害。以前有些人不一定服我,但现在,个个都听鄢老师的,是不是?”

“那只是形势特殊……”她鼻子一酸,轻声问,“你……好不好?”

“挺好,”关铭健的声音温和带笑,“这边伙食不错,比h市的菜合口味。每天没那么多工作烦心,有时候我甚至想,不如干脆退休算了。”

“那你记得按时锻炼,别长胖了,”她皱了皱鼻子,声音里带着狡黠的笑意,“我可不喜欢胖的。”

“遵命,”他轻叩了两下桌面,含笑应道,“保证保持鄢老师喜欢的身材。”

——“我不喜欢胖的。”

——“保证保持身材。”

魏仲民和许尧在一旁捏着嗓子,怪腔怪调地学起他们说话,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手指还夸张地交迭在一起,演得绘声绘色。

“他们学我们说话!”鄢琦跺了跺脚,脸颊瞬间烧了起来,抓起手边的抱枕就朝他们扔了过去。

“别理他们,”关铭健在电话那头听着这边的笑闹,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他们有病,欠教训了。”

“琦琦,要记得按时吃饭,好好睡觉,别太担心我,知道吗?”

“也要记得按时吃药,不许一个人躲起来硬撑。”

“不开心的时候,就让Jennifer过来陪你。想玩什么、想去哪儿,就叫阿昀去安排,别总是一个人埋头工作学习。”

她听得眼眶发热。已经三周没见到他了,告别前那天还跟他大吵一架……酸楚的情绪一下子哽在喉咙,她慌忙打断:“好了好了,我真的不是小朋友了。”

听筒那边沉默了片刻,他再开口时声音低了许多,仿佛贴着她耳边说话:“琦琦,我好想你。”

“你呢?”

电话就在这时戛然而止,忙音单调地响起。她仍握着听筒,久久没有放下。懊恼的情绪在心口盘旋,她还没来得及张口,让这个问题无疾而终。

她好不容易确定自己的心意,想要大声告诉他,自己很想他,可此刻她却只能盯着听筒发呆。

魏仲民和许尧观察到她突如其来的沉默,收敛了玩笑的神色,安静地退到一旁。

良久她才回过神来,转身盯着窗外的黄昏,望向北边的地平线,委屈地喃喃自语。

“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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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香港回归倒计时100天

——华银并购案股东投票日正式公告

初春的s市,细雨微凉。老洋楼客厅里,电视机闪烁着蓝光,新闻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在室内回荡。她攥着遥控器无意识地切换频道,画面在开发区建设新闻和港岛实况间跳跃。

过去那个会替她整理书桌、为每一份画稿细心分类贴标签的人,那个陪她一点点修改商业蓝图的人,那个在她身体不适或情绪低落时总会给她温暖拥抱的人,此刻不在身边。

关节熟悉的酸痒再度袭来,她的小臂开始不受控制地轻颤。一旁的IBM电脑屏幕上,港媒正在直播中环交易所的实时画面,父亲铁青的面色被挂在财经报首页,似乎昭示着一场将来的风雨。窒息感突然攫住喉咙,她扶着黄花梨木雕花桌沿微微喘息。

投票还剩36个小时。

花的钱和资源都已不算什么,所有能走的门路都已走过,能托的关系都已托尽,胜率依然只有百分之五十。

“琦琦,”刘捷从客厅走了进来,眉头紧蹙地扶住她发僵的身子,目光落到茶几上的银质铁盒。四颗药丸,静静躺在丝绒衬里上,纹丝未动。刘捷大步上前,拿起桌子上的温柠檬水,递到她的面前。

“结果还没出来,你别先垮了。”刘轻拍她瘦削的脊背,望着她眼底的青黑叹息,“这样我们怎么向Alex交代?”

好不容易咽下的药片,苦涩味又泛上舌苔,让她下意识地扶着桌子干呕起来。待在s市的这些天,她几乎吃不下东西,桌面上的菜总是热了又热,她的筷子却干干净净。

“去吃……”魏仲民攥着电话也走了进来,准备催促她们出门吃晚饭,可在看到鄢琦蜷缩在桌子下打着寒战时,瞳孔微缩,大步上前将人捞了出来。

“得去医院吧,”刘捷攀上未婚夫的手臂,替他扶住鄢琦虚软无力的身子,担忧地看向门口,大声呼唤了一句周卿。

“不去……”鄢琦用力摇头,双手交迭在冰凉的胃部,“我缓一会……就好。”

周卿从手袋里取出含片,又将一块新做的桂花糖塞进她齿间。温热的手掌轻拍她的背,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指。

“这两天确实是没什么可做的,估计她的注意力转移不出去,”魏仲民揉了揉眉心,侧过脸望向周卿,“看过心理医生了也没用吗?”

“心理医生其实只能疏导,但心结不在这,”周卿耐心地替她戴上热敷眼罩,又替她盖好羊毛披风,轻叹一声,“她需要的是人,不是药。”

“你们先去吃饭吧,Jennifer就在楼上,我们在这儿陪着她。”

刘捷小心地探了探她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她摇了摇头,“等Alex回来,得好好教训他一顿,招惹了人家,又消失不见。”

“走吧,”魏仲民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鄢琦苍白的脸上,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关铭健留下的那张胸牌,金属边缘硌着掌心,他最终沉重地叹了口气。

他一向好胜,从不愿正面承认好友的领导能力在自己之上,可如今他却不得不长叹一声,他们的阵营的确没他不行。

“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先联系军区医院,如果有万一……”魏仲民轻拍了拍周卿的肩,“我们就在隔壁,立刻能到。”

“好。”

周卿轻轻托起她的肩膀,小心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适。温热的掌心贴着她冰凉的背脊,试图将一丝丝暖意传递过去。怀里的人仍在微微发抖,唇色苍白如纸,却固执地咬紧牙关,不肯漏出一丝呜咽。

只剩她们三个人的空间变得寂静无比,Jennifer正轻声为她测量血压,周卿始终紧握着她的手,指腹反复摩挲着她虎口处那个小小的掐痕。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颤抖终于渐渐平息。她虚脱地靠在沙发垫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唯独怀里还紧紧抱着那个海马玩偶。整张脸埋进蓬松的绒毛里,深深呼吸着上面残留的气息。

那是他们在坎昆海边买的纪念品。当时她举着玩偶笑得狡黠,对他说,海马可都是雄性孕育生命,要是人也是这样就好了。那时关铭健低头闷笑,鼻尖蹭过她的耳垂:“海马爸爸一次能生500只。要不我也给琦琦生500个?”

回忆让她的眼眶又开始发烫。玩偶绒毛间还隐约残留着他常用的雪松须后水的气息,混着一点古巴烟草的焦香。她贪婪地呼吸着,仿佛这样就能把远去的人拉回身边。

恍惚间,似乎又听见他在耳畔低语,她猛地睁眼,在泪水模糊的视线里,看见周卿担忧的面容。

想见的人,终究不在身边。

距离最终宣判只剩下三十六小时,每一分钟都像被无限拉长。压力如同实质般压在胸口,让她夜不能寐,白日里也如坐针毡。

先前为他奔走时,至少还有无数事务可以分散注意力。可现在,所有的努力都已做完,只剩下等待。这等待宛如一场缓慢的凌迟,将她的神经一寸寸磨薄。

她忍不住设想最坏的结果,试图提前准备好应对之策。可是越想,心就越痛。她甚至幻想能够回到蜜月之时,多买两张前往瑞士的机票,拉着他逃到天涯海角,远离这一切纷争。

从前是她一个人逃,如今心里却多了一个放不下的人。而那个人,偏偏怀揣着比她更坚定的理想,注定无法一走了之。

鄢以衡曾经嘲讽地对她说:“逃避是没有用的。”

那年她刚满十八岁,对这番说辞嗤之以鼻。她向往的一直是远方的自由,而非鄢家的荣华富贵。可如今,她却不得不走上和鄢以衡相同的路,不得不争,不得不抢。

原来有了软肋,是这样的感觉。会让人变得勇敢,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要牢牢抓住,用尽每一分力气去守护所爱之人。

是的,逃是无用的。

Jennifer打开了琉璃壁灯,光晕揉碎般落在她的眉眼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苍白地笑了笑,缓缓坐直身子,目光落到一旁检测仪起起伏伏的曲线上。

爱让他生出脆弱和柔软的一面,也给了她无穷的勇气和能量。心脏在她的胸腔里用力搏动,身体也在回暖,她渐渐能够移动双腿,走下沙发。

窗外,暮色初临,初春的细雨刚停。他亲手种下的天竺葵花丛在风雨过后显得有些凌乱,深红与粉白的花瓣零落泥中,老园丁正佝偻着腰,耐心地将倒伏的花枝一一扶正。

弄堂里传来清脆的车铃声,背着帆布斜挎包的学生三三两两骑着自行车掠过,白衬衫的衣角在微凉的风中扬起。路灯尚未点亮,但沿街人家的窗子里已经透出暖黄的灯光。

潮湿的空气中飘着泥土与白兰花的清香,一辆红色夏利出租车缓缓驶过积水的水洼,溅起细碎的水光。远处邮电大楼的钟声依稀可见,悠长的回音漫过这片老城区的红瓦屋顶。

生命,都是鲜活的生命。

她第一次这样感叹,源源不断的生命能量也在涌入她的脊椎,让她在他们的合照前,直面站定。

她已经不再是一年前那个厌世懦弱的自己。

她细数着自己新生的血肉,从建立独立的品牌,从和宝琳一起创业,从不再在父亲面前低下头忍气吞声,从替他承受那些压力,一步步她都走得艰难却完整。

她忽然背对着周卿和Jennifer笑了起来,可嗓子太过干哑,像是带着人生前二十四年所有情绪的裂口。

——“我不是个女孩,我是一把剑。”

——“我一度这样告诉自己。我左劈右砍,拒绝向抽打过来的皮带、高尔夫球杆和阻挡我的任何人低头。痛苦就是痛苦,无法互相比较。我们都尝过那种滋味,然后有些人成长得更强大,有些人一蹶不振,有些人得到治愈,有些人无法复原。”

那本女作家的自传被她珍藏在橱柜最高处,荧光笔一次又一次划过的那些句子,此刻正一个字一个字地刻在她的脊背。

她看着照片里的自己,玻璃展柜上映着她舒展的眉眼。她沉默了很久,轻声开口:“哪怕经历了这一切,一个支离破碎的人,是可以变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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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蒋辅就那样和他面对面坐着,问询室的灯光被开到最亮,刺目的白光直射下来,照得对面的男人低垂的眼睑几乎半透明。蒋辅始终一言不发,只是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对面神色自若的男人,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试图用沉默击穿对方的心理防线。

一旁测谎仪的电源已经被抽掉,年轻的检察官们曾强烈反对在定罪前对关铭健采取强制取证手段,高层又默许年轻人们的声音,他只能作罢。

可这位关总的嘴太硬,在此之前做过的所有演练,此刻都仿佛打在棉花上一样,不见丝毫成效。

于是蒋辅特意将问询安排在凌晨两点,打开所有大灯,就这么干耗着。仿佛唯有如此,才能稍稍安抚自己焦躁的心情,消耗关铭健的精气神。

“时间到了。”

关铭健忽然侧过头,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指针赫然指向四点——整整两个小时,就在这片死寂中悄然流逝。

蒋辅合上面前空白的笔记本,冷冷地扯了扯嘴角:“听说你太太病了。魏仲民给她安排了市医院的单人病房,也不知严不严重……不过之前听蒋丞提过,她读书时情绪问题就不轻。”

关铭健的拳头在桌下骤然攥紧,小臂因用力而微微颤抖。他唇线抿得发白,依旧一言不发。

“关总,不知你何时才能再见到她——”蒋辅低笑了几声,语气带着刻意的玩味,“更不知……到时该用什么身份去见?”

提及鄢琦,他筑起的冷静终于裂开一丝缝隙。愤怒与不甘如潮水涌上心头,喉间几乎泛起铁锈般的血腥气。他死死盯着蒋辅那张与蒋丞极为相似的脸,忽然扯动干裂的嘴唇,低低地反笑出声。

笑声渐哑,他猛地咳嗽起来,却仍紧攥着右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仿佛借此能触到千里之外那份温存,让自己不至失控。

这世间曾让他厌倦,所以他站出来说要改变。可这一路太多的寒心事,几乎磨灭了他最初为理想一搏的锐气。

但现在不同了。他身边有了一个人,她所期待的,他必定要为她实现。一切就这么简单——过去他为信念而战,如今他为两人共同的理想而争。

所以他绝不能输。

他双腿叉开,稳坐在冰冷的铁椅上,左手按上自己仍在剧烈跳动的心脏,低头望着手心里他和鄢琦的合照。

蒋辅阴鸷地瞥了他一眼,终于大步离开了这间没有窗户的囚室。

他从候在一旁的秘书手中接过移动电话,屏幕显示蒋丞的未接来电已积了数个。

他从部队看守的小楼离开,寒意扑面而来,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B市的初春依旧冷峭,昨夜裹挟着沙尘的西风刮了一夜,路旁残雪未融,枯树枝头挂满晶莹的冰凌,在昏黄的路灯下泛着冷光。

人们都说,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迟些。

他弯腰坐进黑色轿车的后座,皮质座椅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胸口莫名涌上几分不安。离投票开始只剩五个小时,按蒋家之前的布局,本该是万事俱备,只待开场。可蒋丞在这个节骨眼上急切寻他,只怕是情况有变。

电话刚回拨过去,立刻被接通。蒋丞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带着罕见的急促与紧绷:“我们可能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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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了。”

魏仲民大步闯进鄢琦暂住的小洋楼,身上还穿着来不及换下的家居服,肩头毛衣沾染着清晨浓重的露水。

周卿立刻推了推眼镜,神情严肃地走进里间,轻轻唤醒本就睡得不安稳的鄢琦,伸手试了试她额间的温度。

“……怎么了?”鄢琦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她扶住一旁的红木桌沿,指尖用力到发白。

“洛桑银行从上周开始,在即期市场大规模抛售泰铢,疯狂兑换美元。”魏仲民径直走向书桌上的IBM电脑,点开实时新闻界面,“泰国央行正在介入救市。”

“但他们的外汇储备太薄弱了,”他声音沉了下去,“这些年来为维持高速发展,泰国早已债台高筑,尤其是短期外债规模惊人。

此时,屏幕上一则英文快讯跳了出来。鄢琦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看到了洛桑先生的照片。她轻声读着:“泰国央行宣布大幅提高短期利率……”

她突然停顿,摸了摸下巴,努力回忆关铭健曾经教给她的金融逻辑:“提高利率虽然能增加做空成本、吸引资金流入以稳定汇率,但也会直接推高国内企业的借贷成本,抑制投资和消费……”

魏仲民沉重地点头:“不仅如此。”

鄢琦继续思考,眼神逐渐清晰:“更严重的是,高利率会立刻刺破资产泡沫——尤其是房地产。之前投资者用作贷款抵押的房产、股票价值将暴跌,银行会要求追加保证金,导致大规模抛售和违约……”

“这意味着债务问题将在短时间内极速恶化,”魏仲民接过话,脸色凝重,“资产贬值,但债务规模却因本币贬值而急剧膨胀。整个金融系统的脆弱性完全暴露了,放弃固定汇率制只是迟早的事。”

鄢琦攥紧了手中的纸张,眉心深蹙,“可你刚才说出事了……具体指什么?我记得Alex对东南亚市场一直非常谨慎,从不轻易涉足。”

“没错。”

魏仲民盯着闪烁的屏幕,忽然咧开嘴,露出一抹晦暗不明的笑意,“但华信集团在香港的分部,可是联合鄢氏基金,共同大举投资了东南亚地产。尤其蒋丞的那个堂弟,还通过离岸空壳公司重仓建材市场,总融资规模……已经超过二十亿美元。”

鄢琦注视着他脸上近乎嗜血的兴奋表情,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

她忽然明白许尧为何提前一周匆匆飞往香港。登机那天他什么都没说,只远远望了她一眼,微微颔首。

那不是一个告别,是一个信号。

一切都正沿着关铭健早已埋下的剧本推进:洛桑银行作为鄢氏基金那笔债券的承销商,万银则通过“约定购回”条款成为最大持有者——表面是万银以当前汇率用美元认购鄢氏8亿泰铢债券,鄢氏则承诺六个月后以同样汇率购回,免息融资实则风险暗藏。

如今泰铢遭狙击、利率飙升、抵押品价值暴跌,这笔巨债正在反噬链条上的每一个玩家。

实时消息接连弹出,几家主流券商已默契宣布调高鄢氏质押股票的保证金比例。

而华信,因深度参与东南亚投资,此刻损失尤为惨重,香港分部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公开对蒋家亲眷以个人身份入场参与投资的不满。

“你知道这说明了什么吗?”

魏仲民忽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与亢奋,“说明他们才是被旧体制蒙蔽双眼的傻子!那些陈腐的规矩早就该被打破了——而现在,他们就要为自己的贪婪和短视付出代价。”

“琦琦。”

周卿的声音温和,却清晰地切入这片几乎沸腾的空气。她并没有看魏仲民,而是将目光定定落在鄢琦无名指那枚粉钻上,唇角牵起一抹了然的微笑。

“Mitchell,你在苏黎世的资产托管人,刚刚给我发了一封邮件。”她顿了顿,语气平稳,“他在紧急申请你的最终授权。”

“和你爹地手里那个缅甸翡翠矿有关。如今他无法凑足迅速膨胀的保证金,只能选择用这部分核心资产进行抵押。Mitchell评估后认为,一旦该矿成功质押给万银,万银极可能迅速启动拍卖程序以回笼资金。”

“而那时,”周卿的目光与鄢琦相遇,一字一句清晰道出,“他将以你名下的账户入场,以极低的价格‘吃进’这份资产。”

“Mitchell强调,他三个月前就得到过Alex的提前授意。他们预估的最终成交价,将会是那块翡翠矿实际市场价值的——零点四折。”

“顺便,他听说了Alex的近况。”

“他说,Alex很早就说过,他替你争来的鄢家财产,最后都会通过各种方式转到你的名下,让你做决定。”

“这个翡翠矿,该是你的生日礼物。”

“他想替Alex对你说声,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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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九点的钟声穿透外滩朦胧的晨雾,在黄浦江上空沉闷地回荡,仿佛为这场尚未开始就已延期的对决敲响了倒计时。

华银大厦顶层的会议室里,那张足以容纳二十人的红木会议桌光可鉴人,此刻却空旷得令人窒息。唯有蒋丞独自坐在属于华信集团的那张高背皮椅上,西装褶皱深刻,领带松垮地悬着。他双手深深插进发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如同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困兽。

“蒋总,管委会确认投票延期。”秘书踩着柔软的地毯悄声走近,小心翼翼地弯腰附耳,“我们先回去吧。”

男人猛地抬起头,眼底布满血丝。他突然暴起,将手中那份精心准备了数月的方案狠狠挥了出去,文件夹尖锐的金属折角划过空气,砰地砸中会议桌正中央的仿乾隆制青花瓷瓶,清水混合着折断的白玉兰泼洒在光洁的桌面上,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

“关铭健。”蒋丞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他的名字,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万银席位上空荡荡的座椅,“人被扣着,通讯掐断,每一步还是被他抢先?!”

革新派的那位高层离场之前,面上挂着温润的笑,可话里话外却是充满了对华信的质疑,和对他本人领导能力的不认可。

香港媒体似乎被谁打通了信息渠道,争相报道华信香港分部和鄢氏基金的往来,刁钻犀利的标题被革新派年轻人打印出来,羞辱一般地递给他看。

一位身着中山装的中立派元老级人物在门口驻足,回头投来冷淡一瞥。那目光轻得像片羽毛,却重得让蒋丞瞬间僵直了脊背。

“年轻人,”老人的声音平稳却带着千钧重量,“棋差一着,不如静心复盘。今日之局,非天时不利,乃谋事不周。”

蒋丞的拳头狠狠砸在真皮椅背上,发出一声闷响。胸腔里翻涌的不甘与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他与关铭健之间,谁的手都不干净,可偏偏他总是慢对方一步,像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在对手精心布置的棋局里徒劳挣扎。

这盘棋,他输得彻底。不仅仅是在华银董事会的投票上彻底出局,更致命的是,香港方面显然已有关铭健的人稳坐后方,正以雷霆之势彻查蒋家的生意脉络,大有不挖出所有底细不罢休的架势。

先前他指使堂弟给周卿寄去那封恐吓信,本意只是想逼她退出泰国建材市场的竞争,吓退这个碍事的女人。如今看来,这步棋蠢钝至极——正因为他们曾参与过同一项目的竞价,周家反而能轻易调取记录,直接坐实他利用家族权势打压对手、大搞裙带资本、以权谋私的罪证。

一步错,步步错。

每一个试图反击的动作,都仿佛早被对方预料,并成了将他推向更深渊的陷阱。

泰国的崩盘无可抵挡,华信将越陷越深,保守派大约也将抛弃他,此刻红色资本群龙无首,各条体系制度杂乱无章,高层大概率要释放关铭健,让他先出来稳住大局。

终究是他和这一派的人输了。

他抬头看向窗外阴郁的积云,缓缓闭上了眼。

是变天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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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铭健的皮鞋碾过市医院湿润的花径,泥渍悄然爬上鞋面也浑然不觉。他拖着行李箱大步向前,仿佛迟一秒都是煎熬。

魏仲民从大厅里冲出来,一把将他紧紧抱住。这个平日里最擅言辞的男人,此刻却喉头滚动,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你怎么样……”

“琦琦呢?”

两人的问话几乎同时出口。关铭健抿紧嘴唇,眉头蹙起:“你之前不是说情况不严重?”

“嗯,”魏仲民带着他上了楼,去了二楼的特殊病房,“前段时间她躯体化比较严重,但目前似乎稳定下来,既然你暂时没事了,我劝她来医院全面体检一下。”

“好。”关铭健在拐角处看见忙活的阿昀,主动将行李交给她,摘下妻子送的羊毛围巾,扭开了病房的房间门。

“我不要喝!”鄢琦以为是阿昀,赌气似的把怀里的玩偶摔下床,整个人缩回被窝,烦躁地闭上眼。

黑色大衣的前襟还带着奔波后的褶皱,关铭健却无暇顾及。他含笑凝视着闹脾气的妻子,一步步走到床边,俯身将脸凑到她跟前。

这些天空虚的心脏瞬间被她填满,他笑她的孩子气,也笑自己的沦陷,如今他几乎无法离开她一分一毫。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鄢琦猛地睁眼,撞进朝思暮想的眼眸里。她瞬间坐起身,像树袋熊般挂在他身上,眼泪决堤而下。

“脾气这么坏,”关铭健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着问:“不要喝什么?”

“医院的青菜粥,”她哽咽了一声,大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许久未见的丈夫,小手在他肩头摩挲着,企图确认着什么。

“我没事。”

关铭健握住她的手腕,在她额间落下一个温柔的吻。“是不是没吃晚饭?我陪你一起吃,不哭了。”

鄢琦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只是用指尖一遍遍描摹他的眉骨、鼻梁和嘴角,好像要确认眼前的人不是一场幻觉。眼泪无声地淌了满脸,她却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你终于回来了,”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不敢置信的颤抖,“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你受伤没有?你……

关铭健拿出手帕替她擦着眼泪,望着她苍白消瘦的脸颊,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他索性在床边坐下,将她冰凉的手紧紧包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引导着她触摸自己的脸颊和脖颈。

“是我,琦琦。真的回来了。”他声音低沉而坚定,目光专注地仿佛要将她拓在眼底,“一点事都没有。”

鄢琦的指尖在他温热的皮肤上停留了很久,紧绷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松懈下来。然而,随之而来的不是平静,而是更汹涌的后怕和委屈。她突然攥紧了他的大衣前襟,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像是迷路许久终于归家的幼兽,发出了压抑许久的、低低的呜咽声。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语无伦次,“他们都说你这次很麻烦……我找不到你……我什么都去做了……粥也很难喝……”

关铭健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将她整个人牢牢圈在怀里,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衬衫。他清晰地感受到怀里人从最初的欣喜、确认,到此刻彻底崩溃释放的情绪起伏。

渐渐地,她的哭声低了下去,化作断断续续的抽噎。他这才稍稍松开怀抱,用指腹极轻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声音温柔得像是怕惊扰了她脆弱的神经:“怕什么?我答应过你的事,几时食言过?”

“在那儿待着的时候,没什么事做,每天就是看书。”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把你书架上的参考文献都翻了一遍,晚点正好和鄢老师交流交流心得。”

“对了,顺便还学了几道北方的家常菜,厨师教我颠锅,差点把厨房烧着了。”

鄢琦被他逗得想笑,可嘴角刚扬起,鼻尖又是一酸。她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肩膀,最终却还是将自己重新埋进那个令人安心的怀抱里,小声嘟囔:“大坏蛋,鄢老师好饿。”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床头那碗几乎没动过的青菜粥上,眉头微皱:“阿昀,”他转头轻声吩咐门外,“让司机带你出去,弄点热的小馄饨来,要虾仁馅的,再配几个清淡的炒菜。”

吩咐完,他重新看向妻子,眼里带着狡黠的光:“要不明天我给你露一手?”

“我才不要吃!”她鼓了鼓腮,“老洋房的火灾险都没来得及续呢。”

他凝视着妻子眼里闪烁的光点,忽然抵住她的额头,眷恋地吻了吻她湿润的鼻尖,手指与她紧紧相扣,“我都听说了,琦琦特别厉害,很多人都在夸,有位前辈在我回来之前,对我说,我很有福气,身边有你。”

“琦琦,你真的特别让我自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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