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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大学学驱魔】(19-20)(校园后宫)
作者:多特不拿德甲不改名
发表于pix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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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在东南区的小树林中穿梭十分钟左右,就能见到一座铁丝网包围的网球场,球场边配有更衣室、淋浴间,设施周全完备,环境清静幽雅,只不过需要付高昂的租金才能借用,所以爱好网球的学生们一般不会涉足此处,而是选择在更热闹的公共网球场约球。
十月中旬的某天下午,林间网球场少见地迎来了客人——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德国少女租了足足五个小时。
吕一航受到那位少女的邀请,准时来到了网球场。一推开铁丝门,他就见到一条长长的黑马尾在眼前晃荡——那定然是夏犹清的背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和以前一样,夏犹清穿着清爽靓丽的POLO衫+网球裙,看起来已做足运动的准备,随时都能提拍上场。由于裙摆很短,两条健美的长腿一览无余,白皙莹润的肤色反射阳光,简直晃人眼睛。
看到这身熟悉的打扮,吕一航仿佛回到了中学时代。在那时候,夏犹清可是名动全校的体育健将,三大球三小球样样精通。她在球场上奋勇拼搏的英姿,不知吸引了多少男生女生的眼球。
不过幸运的是,此时此刻,夏犹清的美妙身段只由他一个人独占。
夏犹清听到吕一航发出的噪声,当即扭过头来,不悦地质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吕一航赔笑道:“我眼力好,我来当裁判。”
夏犹清斜睨着吕一航,眼神中含着尖锐的质疑:“你懂规则吗?”
吕一航叫屈道:“你说这话好伤人啊,我明明也和你打过球的,难道不算你的开山大弟子吗?”
为了在校园偶像夏犹清的几十号追求者中脱颖而出,吕一航以前也苦练过一段时间网球,至于水平嘛……说是“马马虎虎”都算抬举,大概能跟左手持拍的夏犹清斗个五五开。
“我哪有这么菜的徒弟……”夏犹清咧嘴一笑,正欲嘲弄冤家两句,却又想起了什么,脸色忽然一沉,弯腰系起了压根儿就没松的鞋带:“请不要这么自然地跟我套近乎,我还没原谅你呢。”
吕一航一脸懵逼:“啊,我犯啥错了?”
夏犹清拆散鞋带再系上,咬牙切齿地冷笑:“前天你对我大发脾气,然后把我丢在‘庞图斯’,我一个人吃了两人份的饭菜,你知道这对一个淑女来说有多难堪吗?”
——原来你全吃掉了啊!
吕一航想象出夏犹清胡吃海塞的滑稽画面,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意识到锅在自己身上,汗涔涔地挽尊道:“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听我解释,都是一场误会……”
他本想接着说“是古典法师协会删除了你的记忆,害你想不起当年的事情”,但话还未说出口,就被夏犹清打断了。
“你不是说过我们俩不熟吗,那干嘛还要理我?”夏犹清英姿飒爽地拾起球拍,大踏步地走向球场,再也没看吕一航一眼。
但是,她的自言自语传到了吕一航耳里:“……等我赢下提塔•克林克,说不定会考虑原谅你。”
吕一航哑然失笑,心中暗想:你就这么敌视提塔吗?
夏犹清健步如飞地走向球网边上的长凳,提塔正好从更衣室出来,也来到了长凳边。两人狭路相逢,不由得四目相对。
提塔把金色长发盘在脑后,穿着一身洁白的丝织长裙,斜戴着一顶宽沿白帽,脚踩两只闪闪发亮的白球鞋,全身装备没有一丝杂色,就算到放温网赛场上也完全符合规定——百年以前,打网球的贵族妇女就要穿得这么碍手碍脚,但今时不同往日,现代的网球选手岂会穿如此复古的套装?也只有裙装的狂热爱好者提塔干得出这种蠢事了。
提塔撞见夏犹清,温和地露出微笑,友善得像对待多年老友。
但夏犹清却僵住了身子,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绷紧了,手心隐隐渗出汗水。
明明提塔已经换掉了那件“升华的魔女”制成的珍贵法袍,身上的邪气也不再有咄咄逼人的势头,但对夏犹清而言,克林克家的大小姐乃是扎根于心底的梦魇,犹如一只轮廓模糊的魔爪,从无边无际的暗夜中迫近而来,将她死死地攥在掌中。
只要看到提塔那张玲珑秀气的巴掌小脸,就触发了夏犹清心理层面的保护机制,使她霎时间屏住了呼吸。
——我,我在害怕……
但是,夏犹清此行的目的,正是直面自己的心理阴影,所以她在心里为自己鼓劲:“不要退缩!”
为遮掩内心的动摇,夏犹清以进攻代替防守,故作讥讽地笑道:“提塔•克林克小姐,你还是和以前一样钟爱奇装异服,生怕别人认不出来。”
提塔微笑着朝她走来,蓝宝石般的眼眸扑闪扑闪:“夏犹清,很荣幸能让你记住我的名字。在德国的时候,我们见过面,你记得吗?”
“我有印象。”夏犹清咽了口唾沫,躲闪起了对方的眼神,“……但你以前没这么爱笑,总是摆着一副扑克脸,坐在教室的最角落。”
提塔笑得更灿烂了,如同冬日的万里晴空:“奥维德有诗云:一切皆流(Cuncta fluunt)。如今的我已不再是三年前的我,你也不再是三年前的你,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网球也是同理,虽然当年我们切磋过,但要是今天再打一回,结果也会有所不同吧?”
越亲切友善的态度就越有杀伤力,随着提塔越逼越近,夏犹清被迫后退半步,才得以暂且避开她的正脸。
“……三年之前是谁赢了?”夏犹清轻轻问道。
她就像俗套偶像剧里的女主角,莫名其妙就失忆了,为期两个星期的恶魔学夏校,对她来说全然是一片空无,就连和提塔打过网球这件事,也早就淡忘了,直到来到这座林中球场,才勉强寻得一些记忆的残片:“在那座城堡的外面,似乎是有一座硬地球场,和这里的环境有点相似……还有什么来着?”
至于比赛的时间,比赛的过程,是否有人在边上围观,她一概记不得了。
提塔没有立即答复,而是打量了夏犹清几眼,才不紧不慢地说:“要是不记得的话,再败给我一回,或许就能想起来了吧。”
谈到最有自信的网球话题,夏犹清挑起两道细眉,回以同样狂放不羁的笑容:“难道那时不是我赢吗?”
两位个性鲜明的美少女互相对峙,无言地相视许久,凌厉的视线仿佛化作了实体,在中点处碰撞出火星,连远处旁观的吕一航都紧张得肠胃发疼:“你们千万别打起来啊,我可劝不动架。”
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持续了近半分钟,有那么一两个瞬间,吕一航怀疑她们会像母猫般扑向彼此,然后抓挠扭打成一团。
不过,首先服软的居然是提塔。她轻笑着转过身去,走向场边的长凳:“多说无益,还是在球场上见分晓吧。”
眼看提塔越走越远,夏犹清也醒悟了过来,她来这里不是为了跟提塔吵架的,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我为什么会如此畏惧提塔,我必须从我丢失的记忆中找到答案。
“提塔。”夏犹清鼓足勇气,头一回唤出提塔的名字,语气像课后找老师求教的优等生一样不卑不亢,“你是那座城堡的主人,是恶魔学夏校的主办者之一,也参与了夏校的全过程。那我想问你: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我一点都想不起来?”
提塔没有回头,但停下了脚步:“这就是我今日邀请你的目的——打败我,我告诉你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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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赛即将开始,双方都在场边整理运动装备,做些热身运动。闲来无事的吕一航横穿球场,在正对面的球网边停下脚步,和本次比赛的裁判柳芭小姐并肩站立。柳芭有“妖眼”帮助,动态视力堪比鹰眼系统,一个人就可以包揽主裁加司线裁判的活。
因为怕热的缘故,柳芭今天一改保守的打扮风格风格,穿起了清凉的露脐装。富有弹性的氨纶材质束住了两只白馒头似的柔软乳房,在正中挤出一道深邃的沟壑,纤细的腰肢大方地露在外边,从肚脐附近到腰际无一块赘肉,反差鲜明的曲线令人脸红心跳。
吕一航目光逐渐下移,盯向着那对诱人的巨乳,不禁咽了口唾沫。
不过,吕一航很快就回过神来:现在还有夏犹清在场,要是她察觉到自己下流的眼神,多半会大发脾气吧。
吕一航挪开视线,轻咳一声:“真意外啊,提塔居然请得动夏犹清,她们俩不是冤家路窄吗?”
柳芭微微仰首,朝他露出微笑:“提塔从你这里拿到了夏犹清的电话号码,对她说‘想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吗’,轻轻松松就把她约出来打球了——对于你的老同学来说,这应该是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吕一航问:“三年前的那次夏校,你也在场吧?”
柳芭淡然道:“当然啦,我印象很深刻。自从提塔母亲离世后,克林克城堡第一次招待这么多客人,要给十五个客人做饭、打扫、洗衣,每天都像打仗一样忙碌。”
吕一航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问道:“那么……夏犹清为什么会被删除记忆,被删除了哪些记忆,你应该知道吧?”
“我知是知道,但这可是协会的机密,也属于夏犹清的隐私。除非经过她的同意,不然我没法告诉你,抱歉喽。”柳芭凑近吕一航耳边说悄悄话,一股好闻的体香扑鼻而来。
吕一航老脸一红,点了点头:“没关系,等夏犹清想起来之后,我自己去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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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接到提塔“来叙叙旧吧”的邀请,夏犹清立马就答应了。虽然她极不情愿和提塔接触,但为了知晓那些被遗忘的德国往事,必须得亲自问问这位东道主才行。
在商讨见面地点时,提塔提议在网球场碰头,夏犹清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作为地道的中式JK,夏犹清在高中时期忙于学业,少有机会到网球场挥洒汗水,就这么憋了三年,早就想解一把球瘾了。
可是,这场本应私密的会晤,居然有个意料之外的客人——吕一航也来观战了!
夏犹清心中有股无名之火在燃烧:“吕一航怎么回事,一定是提塔叫来的吧!被人家一叫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他们有那么熟吗?”
和提塔对练热身时,夏犹清又瞥见场边有位银发碧眼的美少女,正和吕一航畅谈。她身穿性感的露脐装,胸前挂着两坨爆乳,雪白的嫩肉几乎要从领口溢出来。从吕一航那个角度,大约能一窥乳沟的深邃吧。
“怎么比哈勒普还大,一看就不是打网球的料,哪来的网球名媛啊?”夏犹清留意到吕一航色眯眯的眼神,在心里暗骂起了柳芭。
不经意间,夏犹清和柳芭对视了一眼,柳芭的湛蓝双眸溢出幽幽红光,令人不寒而栗,夏犹清主动看向了别处。
等到那位银发少女宣布比赛开始,夏犹清才猛然回想起:“对了,她是克林克家的女仆,我见过的。她怎么也在这里,难道受到提塔指使,来引诱一航吗……”
带着一种说不出口的烦躁感,夏犹清首先进入了发球局。
她矫健地弓起背,像要揍飞心中的郁闷一般,用全身的劲力甩出球拍。
“嘭!”
网球带着强烈的旋转,贴着中线砸到地上,随即高高弹起。提塔好像被冻结住了,并未移动脚步,也未挥出球拍,眼睁睁看着球飞到自己身后。
因为对手作势发向外角,实则轰向内角,提塔完全判断错了球路。
——Ace!
柳芭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场上二人的耳中:“15-0。”
提塔的俏脸掠过一丝惊奇之色,柳眉微微蹙起,叠成一座皴皱的小山。
Ace指的是在对手碰不到球的情况下就得分的发球,是最简洁、最快速的得分方式。
第一记发球即是No-touch Ace,无疑是给提塔的一记下马威!
吕一航看到初恋熟悉的内角侧旋发球,力道丝毫不减当年,不禁感慨万分:“夏犹清以前是区网球队的王牌,实力毋庸置疑,如果不是因为受了大伤,入选市队、省队也只是时间问题吧。”
倒是提塔更需要担心,她细胳膊细腿的,扛得住这么猛的发球吗?吕一航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恋人不要因一时受挫就自乱阵脚。
提塔回味着刚才那下发球路线,呼了一口气,对着空气挥了两拍,试图找到比赛的节奏。还好,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第二记发球同样来势汹汹,提塔把拍头引向斜后方,肩颈和腰部蓄满了力气,再奋力挥出球拍,把球漂亮地打了回去。
吕一航由衷赞叹:“正手好帅!”
就算是不懂网球的门外汉,见到这么舒展优美的姿势,也会有赏心悦目的感觉吧。
提塔和夏犹清在底线相持,互相用正手对拉斜线球,你来我往五六个回合后,夏犹清率先发难,变作一记直线球,朝着提塔的左边攻去——球速快,落点深,绝对是一招狠辣的奇袭。
要知道,在激烈的对拼中,冒着犯错的风险,击出如此高质量的反击,不仅需要高超的控球能力,还需要当机立断的勇气。
吕一航和柳芭都在心中惊叹:“好冷静的变线!”
“这球有了。”刚刚击出这球,夏犹清就已体会到了得分的愉悦。
但提塔的裙摆动了一动,犹如一位风姿绰约的女郎翩翩起舞。
垫步,疾驰,扭腰,闪身。
一切仅发生在一瞬。
提塔侧身对着来球,往后侧拧转右臂,拍面掩藏到了宽大的裙摆后面,接着转动腰部,往前上方挥动球拍,同时左臂向后舒展开来。“怦”的一声脆响,球拍如鞭子般抽中了网球。
——单手反手!
击球点十分隐蔽,宛如刺客从衣袖中拔出匕首,一出手即是致命杀招。
疾翔的网球掠过球网,落点浅得不能再浅,是如毒蛇一般凶狠的超小角度,而夏犹清正立于底线右侧,根本来不及接应,即使她快步上网伸出球拍,也无济于事。
“咚”的一声,网球压着二区边线反弹而起,最终撞到了球场边的铁丝网上。
“15平。”柳芭平静地宣判道。
夏犹清走回底线,一边从网球裙下掏出一只球,一边啧啧赞叹:“好球。”
就算夏犹清对提塔抱有深刻的敌意,这句称赞也是出于她的真心。她球龄已超过十年,打遍大江南北的青少年比赛,也鲜少遇到像提塔这么擅长单手反手的选手。
单手反手,简称“单反”,是一项难度很高的技巧。由于只有一只手臂能用上力气,对击球时机的要求很高,稳定性远不如双手反手。在重视全面均衡的现代网坛,已然成为了一个式微的流派。
近五年的顶尖男子网球运动员中,仅剩费德勒、瓦林卡、蒂姆等寥寥数人依然坚持单反。而女子选手的力量相对较弱,采用单反的比例更加稀少,自从7次获得大满贯的比利时名将海宁退役以来,始终缺少一个代表人物。
看似柔弱的提塔竟能将单反施展得如此完美,不光是童子功的积淀,更是千次万次锤炼的结果!
“我以为夏犹清的水平够高了,提塔居然能和她打得有来有回。”吕一航感叹道。
柳芭目光不离球场,露出淡淡的微笑:“我们很幸运,能亲眼见识一场5.0……甚至5.5级别的激战。”
话是这么说,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场上的局势却过于一边倒了。
夏犹清的杀器可不止势如重炮的发球,还有密不透风的底线技术。在底线对拉时,她的回击无比到位,相持几回合后,便能逼出提塔的破绽,再靠变线球一击制胜。
明眼之人都能看出,比赛的节奏完全掌握在夏犹清手里。她仅失一球,就保住了第一个发球局。
当两位选手交换场地时,吕一航注意到了提塔的疲态:汗珠从她的脸颊滑落,在颈上划出道道晶莹的痕迹。她的体力和腕力都不如夏犹清,才刚打一会儿,就已汗流浃背了。
“夏犹清的底线技术太稳健了,要是继续打长盘拉锯,肯定打不过她。”
吕一航这么思考着,本来想给提塔支支招、加加油,但一想到夏犹清也在场边,若是明目张胆地搞区别对待,怕是会招来老同学的白眼,于是闭上了嘴,做个观棋不语真君子。
第二局轮到提塔发球,这一局如果不保住,她的士气势必会遭到沉重的打击,可想而知她背负着多重的压力,连吕一航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让吕一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提塔一发入界,就快步冲向前方,身体如同一堵移动的墙壁,挡向了网前——
她想做什么?
是发球上网!
纵观网球的发展史,发球上网曾是统治草地球场的战术,从罗德•拉沃尔到斯蒂芬•埃德伯格,一代代顶级高手恃之成名,曾经的GOAT、14座大满贯得主桑普拉斯亦是发球上网的一把好手。
但随着网球技巧的革新,当今的职业赛场上,优秀的底线技术才是王道,发球上网已经不那么受到青睐,但这种战术却很契合提塔的技术特点,所以她才会用此招应对夏犹清这样的强敌。
提塔的技术特点是什么?一言以蔽之,就是“绝对的进攻性”。
她的爆发力出色,凌厉的正手,犀利的单反,球速电光石火,变线天马行空,这都是童子功培养出来的优秀球感,功劳应该归于陪她打球的母亲。
但她的弱项也尤为明显,毕竟好多年没锻炼身体了,耐力不比林黛玉好到哪里去,一运动起来,浑身上下的骨骼和肌肉都呻吟不已。如果没有最近拼命做爱活动身体,那结果恐怕还会更惨些。
为了扬长避短,就必须用最少的拍数制胜!
夏犹清的接发球才刚刚过网,还未落到地上,提塔就持拍阻挡了回去。
击球的位置是拍面的甜区,提塔并未发力,纯靠反弹的劲力,摆了一个短球。
夏犹清也急忙奔向网前,反手切削过去,但她的步伐太过匆忙,没削准位置,球向上弹得老高,简直要飞得与太阳肩并肩。
“坏了,机会球。”夏犹清的心里咯噔一下。
提塔抿紧嘴唇,高抬起手肘,将球拍引向脖颈后方,纤纤玉臂像一只蓄足势能的弹簧。
随着“喝”的一声清吟,她甩出球拍,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优雅得像芭蕾演员的舞姿。
——背身反手高压!
落雷般的一记杀球,降临到球场的底角处,轰出“咚”的沉闷声响。但凡再多一寸,都将是出界的命运。
德国球星兹维列夫曾把发球上网比作“抛硬币”,因为这就是一场豪赌,把自己和对手同时拉到决斗场上,玩一场你死我活的牛仔拔枪决斗。
幸运的是,提塔是最终的赢家。
吕一航的“阴阳眼”也同鹰眼一样灵光,他判断出这球并未出界,苦笑着抚了抚胸口:“真刺激啊。”
依靠发球上网的战术,提塔确保了进攻的势头,啃下一分又一分,最终拿下了这一局。
之后,气势如虹的提塔乘胜追击,连保带破,以2-1取得领先。
“好样的!”吕一航捏紧拳头,喝彩道,但旋即又绷住五官,做出一副理客中的淡定表情。
柳芭瞧见这一滑稽的变脸,捂住嘴偷偷发笑。
这一切都被夏犹清看在了眼里。这局结束,双方下场擦汗,夏犹清没好气地问提塔:“喂,你和吕一航,是什么关系?”
“想知道吗?”提塔又露出了甜甜蜜蜜、令人火大的微笑,“赢了我就告诉你,算是追加奖励哦。”
夏犹清“啧”了一声,仰首喝起了运动水壶中的凉水,不再说话。
接着,两人各自保发一局,比分来到了3-2。
吕一航和柳芭都以为比赛会就此陷入僵持状态,但进入第六局后,流向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因非常简单,提塔的体力崩盘了。
“呼哧,呼哧……”
这局是提塔的发球局,但她在每次发球之前,都要原地站立一会儿,稍微缓几口气。她消耗的时间实在太久,柳芭也看不下去了,发出了催促的警告:“提塔,快点发吧,不然要算你犯规了。”
吕一航笑了笑:“碰上夏犹清这样‘打不死’的对手,谁都会感到棘手的。”
夏犹清最自信的得分手段,就是底线的防守了,仰仗着超强的身体柔韧性,她可以用最极限的滑步高接抵挡,完成各种不可思议的救球。
而且,夏犹清还不断变换球路的方向,让对方不得不满场狂奔。久疏锻炼的提塔,在一次又一次的Change-Up之下,也变得左右为难。
比赛才打到一半,提塔的体力就已濒临崩溃。她在失分之后,就连捡球也得缓步慢走,以求稍微恢复一点体力。
“夏犹清,这也在你的掌控之中吗?”提塔有点恼火地自言自语。
但她说话的声音太轻,与其说是问夏犹清,不如说是问自己。
提塔调节呼吸准备发球,蓦然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夏犹清死死盯着她,坚定的双眼寒芒毕露,好似一只鹰隼觊觎猎物。
提塔无力地扬起了嘴角,不以为意地暗想:“这么凶地盯着我?抢了你的男人,还吃了你的男人,我难道该道歉吗?”
——何必道歉?无论是情场还是球场,我都该是赢家!
提塔高抛起网球,势如破竹地发出一球。
“扑咚。”网球磕到了球网边沿,坠落了下来。
双误。被破发了。
局分变成了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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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赛况简直惨不忍睹,提塔的体力早已崩溃,支撑她挥出球拍的是一种心理层面的毅力,抑或是肌肉当中的本能。
当提塔因双腿发软而跌倒,又挣扎着再爬起来,吕一航简直不忍心再看。
局分转眼变成了5-3,只要再拿下这一个发球局,夏犹清就将获得比赛的胜利。
但到了这时,夏犹清依旧体力充沛。即使打了半个多小时,她的发球依然保持着雷霆之势,一下子就把比分拉到了40-0。
吕一航看到提塔满头大汗的狼狈模样,有点同情地心想:“一局里面一分不得,就算是Love Game了。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比赛,会很屈辱吧。”
但提塔没有坐以待毙。她默默运转起了体内的能量场——“梅尔卡巴”。
“梅尔卡巴”,意为“神的战车”,这种能量场寄宿于人类的体内。运用古老的犹太魔法,只要能调度好“梅尔卡巴”的力量,人类就能发挥出120%的潜能。
随着神圣的“吗哪”渗入五脏六腑、关节肌肉,把积攒的乳酸冲刷殆尽,提塔的体力瞬间恢复到了全盛状态,不,甚至远远超过——
接发球时,提塔快速地在底线飞驰,鞋底在塑胶地面踩出火星,雷霆万钧的地挥出一拍。只能看见网球飞出的残影,球速简直比男子职业选手还快。
吕一航忍不住心想:“这算犯规吧!”
但夏犹清却冷冷一笑,仿佛早就料到了提塔会如此做一样,正面迎上了这一球。
“黑魔法师总是不择手段的,幸好我早有防备!”
夏犹清也留有后手——她把恶魔之戒带到场上了!
黄铜制成的魔戒金光一闪,巴西利斯克,半鸡半蛇的恶魔,在她的身后显现出真身。
这匹“恶魔之王”的身躯比二层楼还高,有一鸡一蛇两个头颅,鸡头仰天打鸣,蛇头张开大口,如同恐怖片里的最终BOSS。
这么大个子的恶魔可太稀奇了,柳芭用“妖眼”见惯了恶魔,此时也皱紧了眉头,投以好奇的眼神。她在心里由衷地赞许:这么巨大的恶魔都能驯服吗?真是个出色的驭魔师。
随着鸡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巴西利斯克操驭起周遭的气流,在球场上刮起一道旋风。夏犹清的回击球乘风而起,直直飞向了辽远的天空。
当大家都认为这球必将出界时,球又急速下坠,掉到了底线边沿。奇诡的是,强烈的旋转使之朝场内贴地弹回。
吕一航高呼:“这招是——‘白鲸’!”
柳芭疑惑地问:“那是什么?”
“……呃,出自《网球王子》,一部超能力漫画。”
吕一航摸了摸后脑勺,他也搞不懂当前的状况:本来还是两个女大学生的切磋,为什么突然变成超能力网球了?
尽管这球路难以捉摸,但提塔一跃而起,在空中做了个杂技般的后空翻,予以精准的还击,光看动作的娴熟程度,丝毫看不出一分钟前她都快累趴下了。
夏犹清上前抢攻,厉喝一声,抡出一记双手反手:“黑龙二重斩!”
网球直直飞向对方的中线,越过网之后,在妖风的干预下,网球竟在空中以直角拐了个弯,物理规律不存在了!
吕一航发出了吐槽:“喂,那不是《新网球王子》的最新招式吗?不会真的有人在追新网王吧?”
立海大的真田弦一郎,成名绝技是“风林火山”。看过无印的人应该只晓得这么多才对……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柳芭翻了个白眼。
“哦,原来我也在看,那没事了。”吕一航立即做出自我批判。
在席卷天地的八级大风中,夏犹清和提塔对打得有来有回,吕一航和柳芭都感到手足无措。银发散乱的柳芭压住自己的刘海,喃喃地说:“咱们是不是该制止一下她俩?”
吕一航苦笑道:“怎么制止得了啊?”
他们是天下最可怜最无辜的两位观众,眼睁睁地看着网球场上两个异能者飞天遁地地斗法,却连一个“不”字都不敢说。最终,夏犹清一击不慎,打中了悬挂球网的边柱,网球登时炸裂成了好几半。
可怜的小球,经历了一番摧残,两分钟就寿终正寝了。
闹剧总算告一段落,柳芭叹了口气,拾起了一片网球的碎片:“提塔,你先用的异能,应该要判你负了。”
提塔微微低头,没有说话,球拍垂向地面,看来是接受这个判罚了。
夏犹清摇摇头:“不,这一球不算,再来一次吧。”
唾手可得的胜利,就这么放弃了吗?柳芭讶异地看了夏犹清一眼,但随即又点点头:“既然你都这么说,那就重来一回吧。”
球童吕一航掐准时间,提着扫帚冲进场内,把地上的落叶扫到线外,再回到场边,对着提塔挥舞拳头:“提塔加油,打出气势来。”
然后,他对着夏犹清喊道:“夏犹清也加油。”
“什么叫‘也’啊……”夏犹清嘟哝道。
——以前你来观看我比赛,明明是只给我一个人加油的。现在却为我的敌手助威,我成了附带品吗?
一股怒火在夏犹清的内心灼烧,一汪泪水在夏犹清的心底酝酿,二者混杂在一起,就只剩苦涩的盐巴了。
比赛很快就重启了。或许是被吕一航鼓舞了士气,或许是因“梅尔卡巴”恢复了体力,提塔又找回了状态,莹蓝的眼眸毫无迷惘,当即追回两球,把比分追到了30-40。悬念再起!
夏犹清不觉间焦急了起来:“如果再让她拿下这分,那我就还要多赢两球才能取胜,这局鹿死谁手就不好说了。所以,必须要把握好第三个赛点!”
平复好心情后,夏犹清发出了力道强劲的一发,球速和角度都无可挑剔,是置人于死地的一球。
提塔碎步移动,稳稳接下这记发球,刚刚挥出拍子,就立刻选择上到网前。
——接发球上网,提塔还在赌!
夏犹清能够理解这种心情:越到要紧关头,就越要信任自己最得意的技术。若没有这种破釜沉舟的气势,还谈什么胜利?
“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选择的。换一条世界线,我们说不定会成为知音吧……”
但这场球,夏犹清有必须要赢的理由。
夏犹清正手挥拍,高声喝道:“哈——”
网球带着极强的上旋,划出一道大斜线,飞往对方的底角。
完美的穿越,彻底撕开了提塔的防线,提塔侧身扑倒在地,也鞭长莫及——恰似2019年温网决赛中,德约科维奇的制胜一球。
6-3,夏犹清获胜。
“太厉害了。”提塔拍了拍裙上的尘土,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爽快地站起身来。这场比赛的实力差距太过明显,她输得心服口服。
提塔走到网前,想和夏犹清握一握手,夏犹清也朝着她走来,可眼神却越发迷离,步伐摇摇晃晃,还没走几步路,就晕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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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朦朦胧胧的黑暗中,夏犹清想起了三年前的夏校:
夏校的授课老师只有里希特教授一个人。考虑到老人家体力有限,每天的恶魔学课程只上一上午,午餐过后,便是自由活动的时间,想自习还是玩耍都随心所欲。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学生们并没有回房休息,而是聚集于城堡的客厅当中。这座客厅相当气派,简直有小半个篮球场大,穹顶至少有两层半高,四面都由高耸的圆柱支撑,大声说话就会激起阵阵回音,让人有种置身歌剧院的错觉。
不管坐在沙发上,还是趴在椅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彩电屏幕。
巨大的液晶屏上正在播放一场激战——2019年的温布尔登网球锦标赛男子单打决赛。双方分别是手持20个大满贯的瑞士天王费德勒,以及挑战第16个大满贯的塞尔维亚巨星德约科维奇。
夏犹清端坐在长沙发正中,与室友斯嘉丽•希斯菲尔德倚靠在一起,头碰着头,肩贴着肩,亲昵得像手足姐妹。
虽然这两名少女相识不到一周,却因语言相通的缘故,已成了一对密友,斯嘉丽一口一个“犹清姐”,叫得甜腻腻的,到哪里都形影不离。
夏犹清一边捏着斯嘉丽的小手,一边感慨万分地心想:“三巨头的时代已接近尾声,两位巨头之间的对决,看一回少一回了。”
在受到古典法师协会邀请之前,夏犹清全靠自己摸索训育恶魔的方法,从未同异能社会有过任何接触,直到飞来德国参加恶魔学夏校,才改变了闭门造车的局面,认识了一些年龄相仿的异能者同学。
他们所精通的术法五花八门:有的是始于古罗马的巫术,有的是感应自然的通灵秘技,甚至还有茅山上清派的道法。单是了解到这么丰富的异能种类,就已不虚此行。
更让夏犹清感到亲切的是:这些同学虽说身怀绝技,却也是现代社会的原住民,像别的青少年一样善用电子设备,追随流行文化,热衷体育竞技……
现在已是信息化社会,互联网的福音早就传遍了世界每个角落,异能者群体也已经融入世俗,哪里还找得到隐居于深山老林的巫婆神汉?即使说有,那也是像大熊猫般稀有的少数派。
当费德勒回击出界,德约科维奇第一个冠军点就拿下了比赛,客厅中响起了热烈的欢呼声。
“The GOAT!”有个瘦高的男生兴奋地起立高喊,“我就知道诺瓦克这次能夺冠,金星刚好运行至双子座,正是登顶世界的吉兆啊。”
他来自易北河边的德累斯顿,父母都是颇有名望的占星师,据说祖上曾给大诗人席勒看了相,收到一座天球仪作为谢礼。后来,这座席勒亲赠的天球仪便成了他们家族的传家宝。
夏犹清也是德约科维奇的球迷,此刻目睹偶像夺冠,却表现得异常冷静,唯一的反应只是举手鼓掌而已。
——老外偏爱夸张的用词,吹起牛来连把门都没有。只有大满贯的数目超过另外两大巨头,才配叫堂堂正正的GOAT吧……不过,照小德这状态,赶超费纳并非没有可能,也许只是时间问题?
夏犹清之所以没有张扬地庆祝,还有另一重要原因,那就是照顾斯嘉丽的情绪。
费德勒球风华丽,个性绅士,在世界范围内拥趸无数,素来有“全球主场”的美誉——至于他的祖国瑞士,那更是主场中的主场。
斯嘉丽也出生于瑞士德语区,故乡离费德勒老家巴塞尔仅有一小时车程,从小看着他的比赛、听着他的传说长大,从童年到现在,崇敬之心分毫未变。
当瑞士同乡手持两个冠军点时,斯嘉丽激动地捏紧粉拳,好像即将一跃而起,欢庆“草地之王”的再度加冕,然而,德约科维奇却顽强地扳了回来,破掉了这一凶险的发球局。
比赛被拖入了长盘决胜,年龄更大的费德勒状态消耗殆尽,这时的斯嘉丽已经面如死灰,瘫软地靠到沙发背上,一声不吭地凝视电视屏幕。看到费德勒落败的那一刻,她的眼眶中盈满了泪水,嘴唇噘成一个小写的o,怎么都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要是早早淘汰还自罢了,第九座温网冠军奖杯明明近在眼前,却怎么也无法触及,这种情绪上的落差最让人抓狂。在洛桑,在苏黎世,在伯尔尼,在日内瓦湖边的小酒馆,肯定也有无数的费德勒球迷为之黯然神伤。
夏犹清侧望斯嘉丽的双颊,心中涌起了一种母亲般的怜爱之情。
斯嘉丽的齐耳短发极具特点,是暗沉沉的金色,但凡再色泽亮一分,或者再暗一分,都会使之显得平庸无奇,而且是与生俱来的自然卷,每一缕头发都像波浪一般旋开来。每天清晨夏犹清都自告奋勇地为斯嘉丽梳头,为的就是好好欣赏她不可思议的秀发。
斯嘉丽的鼻梁挺翘而秀气,脸蛋有些婴儿肥,由于身高和胸脯都尚未发育完全,外貌比实际年龄更小,和童星秀兰•邓波儿竟有九成相似——真是位可爱的小公主,连伤心的表情也是那么惹人怜惜。
夏犹清翻过身来,双臂绕过斯嘉丽的颈部,将她温柔地搂在怀中。
斯嘉丽像溺水的人找到浮木,死死抓住夏犹清的肩头,四指深嵌进她的肉中,失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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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林克城堡被一圈碧绿的草坪所包围,再往外便是一片广袤的森林。林中布置着极其宏伟的结界,一年四季都被茫茫迷雾笼罩,凡人走到里面就会迷失道路,不论往哪个方向摸索,最终都会走出林外。
参加夏校的同学们都是由直升机运进来的,不出意外的话,等到结业那天下午,也会有直升机送他们出去。
在城堡后面的宽阔草坪上,有一座铁丝网包围的硬地网球场,是同学们消遣的好去处。由于城堡生活相当无趣,除了阅览克林克家丰富的藏书外,打网球就是最受欢迎的娱乐。
今天很幸运,即使是傍晚的黄金时间段,网球场也尚未有人捷足先登。夏犹清和斯嘉丽都换上了吸汗的运动T恤和网球裙,把塑料水壶等装备放置在铁丝网边,做了会儿热身运动,便踏上了场地。
夏犹清站在底线,用右手拍着网球,像篮球运球般寻找手感,轻飘飘地说道:“咱们打一盘吧?”
在前些天的课余时间里,她们俩也打过几次球,都只是随便玩玩而已,从没记过比分。但只要看到斯嘉丽此时面目紧绷的表情,就能明白她有多渴望一场动真格的较量。
斯嘉丽做好接发球的姿势,甩了甩头,毅然决然地说:“不,打五盘。”
是因为费德勒苦战五盘后败北,想发泄一下郁闷吗?
夏犹清会心一笑。她想起了儿时输球后,启蒙教练对她的忠告:“网球带来的伤,就要用网球来治愈。”现在的斯嘉丽太需要这样的疗法了。
“行,乐意奉陪。”
夏犹清将网球抓在手心,再高高抛起,左臂挥下球拍,击出了第一个发球。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今天的斯嘉丽化悲愤为动力,在球场上全力飞奔,发挥出了120%的水平。一番激战过后,斯嘉丽以6-4拿下了第一盘。
一盘战罢,二人来到场边擦汗休息。斯嘉丽仍感到有点郁闷:“你的左手都这么强了,右手该有多厉害?”
夏犹清笑道:“等以后有机会了,一定会让你见识一下的。”
两位少女都累坏了,靠在铁丝网边,手捧水壶聊天。忽然“吱啦”一声,铁丝门被拉开了,她们俩齐齐望了过去。
门口立着一位如人偶般美丽的少女,双眸流转着海蓝色的光辉,皮肤宛如骨瓷般白皙透亮,冰冷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绪,喜、怒、哀、乐,统统都没有。唯有轻轻眨动的眼睑,能证明生命之息仍然停留于她的身上。
——提塔•克林克,这座城堡的女主人。
提塔身着一袭纯白的棉麻连身裙,裙边在膝盖上下的位置摇曳,露出两条修长健美的小腿。她腋下夹着一只白色边框的尤尼克斯球拍,脚上穿着一双半旧不新的白球鞋,就像要赶去温网赛场一样。
这身衣装白得晃人眼睛,与提塔平日的暗色系打扮截然相反,而且是适合运动的宽松款式,谁见到都会大吃一惊,不过还好她没穿那身哥特长裙样式的附魔法袍,夏犹清和斯嘉丽都只剩半管体力了,怎能抵抗那股惊人威压。
“这人来干什么?她也会打网球吗?”正当夏犹清感到疑惑的时候,斯嘉丽对着提塔挥挥手,用尽量标准的德语招呼道:“Möchten dir mit üs Tennis spiele?(你想跟我们一起打球吗?)”
虽然斯嘉丽已经竭尽全力斟酌吐字和用词了,但不免还是带有一些瑞士德语的痕迹。若是根正苗红的巴伐利亚佬,肯定会对她的“山民乡音”嗤之以鼻吧。
“Ja.(好的。)”提塔走到她们身前,点了点头,嗓音像夜莺一般稚嫩清脆,听得让人浑身酥软。
因为提塔太过惜字如金,绝少有同学听过她的声音——能听到一个单词已是奢侈中的奢侈。
夏犹清握住了斯嘉丽的手腕,用汉语劝阻道:“喂,你认真的?”
斯嘉丽回头望向夏犹清,面带微笑,换成汉语说道:“没关系的,都是同学嘛,一起玩不是更开心吗?”
可别人明明都对提塔退避三舍啊!
即使在同一间教室里上课,提塔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局外人,其他同学都畏惧于提塔的恐怖魔力或冷傲气质,根本不敢靠近她的座位,更别说跟她交谈了。
他们都或多或少听闻过“提塔•克林克”这个名姓,但论及其人的形象,就莫衷一是了。有人声称,“提塔是弑杀父母的天生恶女,但古典法师协会需要她的战斗力,就隐瞒了真相,并将她软禁于城堡中,要利用她时才放她出来”。这个阴谋论过于离谱,也没几个人全盘相信,但足以反映她在人们心中的恶劣名声。
夏犹清组织了一会儿语言,规劝道:“但你好好想想,跟这种人扯上关系……会很麻烦吧。”
在外人眼里,夏犹清是个才貌双全、待人亲切的好姑娘,笑容桃花烂漫,谈吐春风细雨,有一种卡里斯玛式的吸引力,是同学们心目中的校园偶像,无愧为一班之长。
但这只是表面功夫罢了。
夏犹清生于单亲家庭,与母亲相依为命,在母亲工作稳定下来之前,一直过着有点拮据的日子。因此,夏犹清比常人更懂事,更早熟……也更有边界意识。她在身边筑起一道坚墙厚壁,将自己和外界隔绝开来。外人纵使付出粉身碎骨的努力,也休想踏进她的领域。
也许吕一航算一个特例,他是夏犹清唯一的宅友,是唯一能跟夏犹清畅聊动漫爱好的人。但是,他对异能的事情一无所知,因此也不算真正深入了夏犹清的内心。
斯嘉丽恰好相反,她生于富贵之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在父母的娇生惯养中长大,并未沾染一点尘世污秽,纯洁到了天然呆的地步。她对别人的好意全都出于真心,就连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妖女提塔,她也会主动搭话。
但这种过度泛滥的善意,只有可能引火烧身!
夏犹清皱起眉头:“我听隔壁房间的同学讲过,半年前,有一帮‘万魔殿’的恐怖分子袭击了阿尔及利亚的军舰,劫走了该国海军押送的同伙,然后在法国南部上岸,一路逃到了施瓦本。古典法师协会让这位提塔负责追杀逃犯,你猜结果是什么?那些人被杀得尸骨无存!”
斯嘉丽歪着脑袋问道:“那又怎样?”
夏犹清偷偷斜视了提塔一眼,又迅速缩回眼神:“你想想看,明明是和我们年纪相当的女生,身上却背了好几条人命,你就不觉得害怕吗?”
“那都是未经证实的谣言,谁知道是真是假。”斯嘉丽绽放出纯真的微笑,宛若一朵百合花,“再说了,即使她真的杀了那些坏蛋,难道杀得有错吗?”
夏犹清吐槽道:“你也太心大了吧,网剧都没有你这么傻白甜的女主了。”
斯嘉丽抓住夏犹清的双手,柔声说:“提塔的父亲失踪了,母亲病逝了,只能孤身一人生活。整天呆在这座荒凉的城堡里,不出门,不上学,自然也交不到朋友。你不觉得这样很可怜吗?”
看着斯嘉丽可怜巴巴的双眼,夏犹清生出了一种负罪感,好像自己是个伤透女儿心的坏家长。
夏犹清心一软,随口答道:“随你便吧。”
“好耶,那我先上喽。”斯嘉丽欢快地举起球拍,一蹦一跳地奔向了球场。
看样子,斯嘉丽只花了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就已经走出抑郁了,该说是生性乐观呢,还是没心没肺呢,反正是一种值得羡慕的天赋。如果人人都能像她一样无忧无虑,世上就不会有战争了吧。
……算了,如果提塔能陪斯嘉丽玩得开心,那也算她办了一件好事。
夏犹清作为唯一的一名观众,背靠铁丝网,撩了撩耳边的一缕发丝,无聊地心想:“等会儿轮到我了,随便打打就算了——我可不想在这里呆太久。和传闻中的杀人凶手一起打球,想想就压力山大。”
但是,这局比赛的走势超越了夏犹清的预期。
——7-0。
提塔在一球未失的情况下,就拿下了这局抢七。她提裙躬身,谦恭地向斯嘉丽施礼。她的额上沁出一层亮莹莹的薄汗,呼吸也频促了许多,却依然不失节奏,始终保持着优雅的风度。
斯嘉丽则气喘吁吁地坐倒在地,双手支撑着地面,球拍掉在一旁,又细又卷的发丝吸足香汗,软塌塌地黏在头上。她也算是一方高手,但面对上这名古堡之中的神秘少女,竟连一分都啃不下来。
这哪是什么友谊赛,分明是友尽赛!
夏犹清目睹了这局抢七的全过程,暗忖道:“很高效的上网战术。预判到了斯嘉丽的所有球路,在网前就完成阻截,经验和球感缺一不可。”
看提塔穿着一身长裙就上场了,还以为她是花拳绣腿,没想到是技术过硬的实战派。
她不仅是魔法领域的神童,还是个隐藏的网球天才!
“Du bist dran.(轮到你了。)”
提塔一边发话,一边乜向夏犹清,冷若冰霜的眼眸流转着挑衅之意,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这样,你总愿意和我对打了吧?
“Wie Sie wünschen, Miss Tita Klinke.(如你所愿,提塔•克林克小姐。)”
夏犹清冷笑着拎起球拍,拾起一只网球,缓步走到场上,挡在斯嘉丽身前,与提塔隔着球网对峙。
多亏这些天沉浸于德语环境中,德语水平进步神速,口语也不再卡壳了,才不至于在这种关键场合短了气势。
假如是漫画的话,此处应配上“GOGOGOGOGO”的音效字。
是什么点燃了夏犹清的斗志?也许是为斯嘉丽报仇雪恨的骑士心态,也许是挑战强者的冒险精神。总而言之,自从半年前因受伤而退出耐克杯全国青少年网球赛以来,夏犹清久违地遇到了势均力敌的对手。
“犹清姐,你的手肘……”斯嘉丽拖着疲惫的步子下场,留意到夏犹清换成了右手持拍,忍不住回来提醒道。
夏犹清对她嫣然一笑:“没事,医生说了,我已经痊愈了,打会儿球也是恢复训练的一部分。”
夏犹清的脾气太倔了,只要她下定了决心,必定不撞南墙不回头,旁人叮嘱一万遍也没有用。
斯嘉丽犹豫了一会儿,把想说的话咽进了肚里,乖乖地点了点头,便走下了球场,站在球网边上,欣赏着好闺蜜发出第一个球。
……
“嗖——”
夏犹清挥出一记迅猛的高压,球飞出了底线。错失了杀死比赛的良机,她懊恼得用脚跺地。
“22平。”斯嘉丽半蹲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报着比分。
比赛刚开始时,她的心情还很兴奋,因为能够近距离目睹一场旷世之战:夏犹清换成惯用手持拍,解放全部实力;提塔刚以闪电战拿下一局,明显留有余力。她们都是千里挑一的网球高手,球风却正好相异,到底谁更胜一筹呢?
比赛伊始,提塔继续采用强势上网的激进策略,却难以攻破夏犹清的防御,反而屡屡被抓住破绽还击。因此,提塔改换成了更加稳健的战术,和对方底线拉锯了起来。
两人对拼起了磨功,居然打得这么势均力敌,缠斗了近一个小时,依然不分胜负。
天色渐渐昏沉了下来,斯嘉丽仰望着暗青色的天空,喃喃道:“天都要黑了。”
慕尼黑的纬度很高,夏天到了九点多才日落,但就算到了这个点,夏犹清和提塔的战斗还没结束。这两个少女都很久没打过球,早就体力不支了,是好胜心支撑她们坚持到现在。
斯嘉丽向球场上喊道:“你们还要继续打吗?网球场的照射灯坏了,摸黑打球太危险了。”
夏犹清朝斯嘉丽望去,抹了把额上的汗水,开玩笑般说道:“要不用异能照明?”
斯嘉丽却被这个提议吸引住了,不觉露出微笑:“我来试试。”
斯嘉丽提运丹田之气,想象自己的体内日升日落,月升月落……待到真气圆融之时,她“喝”地挥出右掌,掌速相当缓慢,但掌风过处,皆被一道阴寒的气息所笼罩。
寒气很快就蔓延到了网球场的四周,半分钟之内,铁丝网上逐渐凝结出星星点点的霜华,两分钟过后,甚至长出了一根根手腕粗细的雾凇。
紧接着,斯嘉丽再推出左掌,掌心迸发出璀璨的金光,如同手握一轮耀熠生辉的太阳。铁丝网上的冰凌反射着手心发出的光芒,网球场登时变作了一座水晶堆砌而成的宫殿,斑驳的流光映在网球场中,甚是好看。
“这是……郁仪结璘日精月华掌?茅山上清派的功夫?”提塔用字正腔圆的汉语说道。
“咦,你会讲普通话?!”夏犹清着实吃了一惊。
——也就是说……刚才我劝斯嘉丽别理提塔,也被听得一清二楚?!
“没错,你真博学。”斯嘉丽瞪大杏眼,震惊程度甚至在夏犹清之上。
茅山是名震天下的道法大宗,千年以来均以法术见长,然而,当今的副掌教“人绝”何乘骐却是武学上的稀世奇才,将上清派的修炼诀窍融入武艺当中。举例来说,他从“存思日月法”的心诀中推衍出了一套内家掌法,唤作“郁仪结璘日精月华掌”,左掌行纯阳的日气,右掌使寒凉的月气,一人运转太阴太阳两种真气,实在是高妙至极。凡人不通道藏,说不清这套掌法的全名,干脆就简称“日月神掌”了事。
——提塔连这都清楚,还能用最标准的口音,把如此拗口的名字一字不差地报全,她的学识究竟有多深不可测?
“斯嘉丽,你的掌法是很厉害,但——”夏犹清咳嗽了一下,有点尴尬地说。
提塔低垂眼帘,长叹一声,接上了夏犹清的话茬:“球场也结冰了,接下来该打冰球了吧?”
“呜哇哇,对不起!”斯嘉丽握紧左手,收起“郁仪日精掌”的功力,慌慌张张地道歉。
她被提醒后才反应过来,刚才使出的“结璘月华掌”寒劲太重,连硬地球场也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若用“郁仪日精掌”将其化开,再把积水蒸干,不知要花多少工夫……斯嘉丽不禁踌躇了起来。
“提塔,你在这里吗?开饭了。”
结冰的铁门被“吱嘎”推开,刺眼的光芒射入球场,照得地上的白霜如星河般闪烁。一名穿着英式女仆装的银发少女拿着手电筒,曵着长裙,向她们款款走来。
这位女仆的昵称是柳芭,谁都记不全她长长的俄语名。她平时穿的是女仆装,干的可不止女仆的活,“厨师”“管家”“秘书”……偌大一座城堡,家政全由她一手操办,怎么想都是一件壮举,只有像她这样精力充沛的工作狂才能胜任。
虽说柳芭不是这次夏校的学生,不曾上过一节课,但她这几天和客人们打了无数次照面,早就记下了所有人的面貌。
柳芭见夏犹清和斯嘉丽也在,朝她们提裙致意:“夏小姐,希斯菲尔德小姐,晚餐已经做好了。二位可以先回房洗澡,再下楼用餐,如果你们愿意,我也可以把餐点送到房间里。”
柳芭的烹饪水平极其高超,异国食谱信手拈来,简直能与米其林餐厅的厨师媲美,连那些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都赞不绝口,难以想象她是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女。
斯嘉丽彬彬有礼地笑道:“谢谢你的好意,我们会到餐厅吃的。与朋友们共进的晚餐才更加美味。”
夏犹清伸了个懒腰,用网球拍沿敲敲发酸的后背,对提塔说:“这场比赛就暂且中断一下吧,我们择日再战,如何?”
“好的。”
提塔微微翘起嘴角,仅是一个不易察觉的微小弧度,但夏犹清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提塔的笑容。
在冰霜遮盖的网球场当中,提塔孑然挺立的身姿,就像寒冰宫殿中的艾尔莎公主,冷傲而孤独。
等到太阳升起以后,这个笑容也将消散成一缕薄雾吧。
……
四个女孩收拾好东西,踏上草坪,走回百米开外的城堡。斯嘉丽和提塔曾有几面之缘,但从未交谈过一句,今天终于打开了话匣子,一路上有说有笑。
“我听说你父亲约翰•希斯菲尔德有在瀛洲大学留学的经历,没想到他还受过茅山真传。”
“只是机缘巧合而已啦,大一的新生杯上,他受到茅山的‘地绝’赏识……”
夏犹清叹了口气,退到这两个人身后,冷眼旁观她们谈笑风生。
在半途中,她们正好遇上了散步归来的教授和督学——里希特教授和埃丝特修女。
里希特教授退休后,回到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乡下的老家居住。每天下午四点,他都要去林间散一会儿步。在克林克城堡暂住期间,他依然保持着这个习惯,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与教授偕行的是罗马正教派来的埃丝特修女,她没有携带长斧,而是披着一件朴素的羊毛披肩。埃丝特修女在科隆的教堂中长大,不擅长交际,遇上三位学生时,清瘦的面容僵硬地微笑了一下,以笨拙的方式表达着友好——尽管她是万夫不敌的“圣殿骑士”,但在学生们眼里,她就像一个腼腆而亲切的邻家姐姐。
修女每天都陪同教授一起散步,应该是怕他在林中迷路,或是遇到意料之外的麻烦。森林的地形相当复杂,巨树的根系龙蛇盘绕,对于年过八旬的老人家来说,一次摔伤就足以致命,必须要看牢才行。
里希特停下脚步,立起手杖,用有些沙哑的嗓音问道:“姑娘们,晚上好,你们刚打完网球吗?”
提塔俯下螓首,谦恭地答道:“是的,里希特先生。”
里希特笑了:“我年轻时也爱和夫人打网球,假如我再年轻三十岁,也许能和你们同场竞技吧。”
寒暄几句过后,提塔和斯嘉丽匆匆向里希特道了别,跟着柳芭走在了前头,大概是急着回去用餐吧。
由于不想和提塔并排走,夏犹清刻意放慢了脚步。不知不觉间,她和里希特老态龙钟的步调渐渐合于一致。
里希特看向夏犹清的侧颜,问道:“夏,最近有遇到什么疑问吗?”
在这场恶魔学主题的夏校中,学员个个都是异能世家的公子哥大小姐,大多来自于德语国家,夏犹清是唯一的中国人,甚至是唯一的亚洲面孔。
有很多个时刻,她会被一种孤独感侵入心扉,就像孤身在仙台学医的鲁迅一样——而里希特就是藤野先生,每天都会在课后找到她,询问她的学习进度,给她圈定必读的书目,还会审阅她的笔记,用红笔写写画画,纠正那些佶屈聱牙的恶魔名的拼写错误。
夏犹清曾问过里希特“为什么对我如此关心”,他是这么回答的:
“哲学、古典学、物理学、数学……都是我们德国人曾经自豪的学问,如今却面临着英语霸权的统治,连冷门的异能研究也无法幸免。你肯学德语来德国,我这把老骨头也感到很振奋,当然要向你展示德语恶魔学的深度和广度。”
但说实话,夏犹清之所以来到德国参加这场夏校,可不是因为“打倒英语帝国主义”的崇高理想,纯粹是因为古典法师协会不收学费,还包了来回机票的钱。
为什么古典法师协会会关注到一个身在远东的平凡初中生,并且慷慨解囊,盛情相邀,夏犹清挠破头皮也想不明白。
夏犹清开口道:“里希特教授,我有一件事想问,不是关于学习的。”
里希特的目光和蔼可亲,给学生壮了胆:“什么问题,只要我能解答的话。”
夏犹清正色道,说出了困扰自己多日的疑问:“我不像其他同学那样有家学传承,驭使恶魔的能力全靠自学,连最好的朋友们都不知道我有异能。古典法师协会居然会对我发出邀请函,到底是怎么回事?您能告诉我吗?”
“哈哈哈,协会说过要保密的。”里希特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团:“不过,我又不是协会成员,用不着守他们的规矩——有人推荐了你。”
“推荐了我?是谁?”
“你的父亲。”
夏犹清沉默了。
真是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
虽然他从来没有看望过女儿一面,但没准他就在某个角落里,关注着女儿的成长呢?
里希特看出了夏犹清脸色有异,问道:“你和他关系不好吗?”
夏犹清诚实地答道:“在我还没懂事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我被判给了妈妈,所以,我很久很久没见过爸爸了,连他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噢,我很抱歉。”
“没事。”
“你和他还有联系吗?”
“没有,从来没有。”
“你怨恨他吗?”
“不。虽然他本人可能不知道,但他其实是我的启蒙老师。我阅读了他留下的笔记和典籍,才学会驯服恶魔的方法。他对异能的见解让我受益匪浅。”
里希特点点头:“那就好。”
夏犹清平望着前方灯火明亮的城堡,几乎是刹那之间,眼角落下两行清泪。
为什么听到父亲的事情就会流泪呢?她也搞不清自己哭泣的缘由。
她的声音几乎要消散在晚风之中:“我爸爸……是个很厉害的驭魔师吧?”
“是啊。”里希特宽慰地长叹一声,有点浑浊的双眼望向夏犹清,“九十年代,我还在海德堡教书时,你的父亲夏寒就是我最得意的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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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昔时梦魇
回到了宿舍以后,提塔被硬生生拽进了浴室。吕一航的大手如同铁钳,牢牢扼住她的细嫩手腕,白皙的小臂上浮现出了青色的血管。
提塔不禁心跳加速,急促地呵着气,唇间泄出的热气同浴池的水汽一并氤氲。
“他该不会憋不住性欲,想要在我身上发泄吧?哼哼,我对他来说很重要吧?”
提塔美滋滋地想着,这种自豪感让身体的疲惫也缓解了大半。
“怎么回事?这么猴急?”她朝吕一航笑道,蓝眼珠浮漾着柔媚的风情。
“啪!”
吕一航转过身来,往提塔侧脸上打了一巴掌,发出清脆的响声。
提塔捂住侧颊的火红掌印,惊惶地看向吕一航,而吕一航板着面孔,一言不发,目光严肃得像庙里的包公像。
疼倒不怎么疼,但平白无故地挨一巴掌,任谁都会感到耻辱。
——吕一航一直是个温柔的人,有时甚至到了优柔寡断的程度,到底为什么会做出这种暴行?
“脱光衣服。”吕一航用平淡的口吻命令道,但话语中包含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提塔怯怯低头,唯唯答道:“是,是。”
隐隐颤抖的语调,暴露出了她内心的恐惧……以及受虐的喜悦。
提塔解除裙装,脱下胸罩和内裤,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身边的瓷砖地面上,如羊脂白玉般的胴体暴露在吕一航的面前。
英国的温布尔登网球公开赛是历史最悠久的体育赛事之一,也有着老古董般的衣着规矩。参赛选手必须要穿白衣和白裙,贴身衣物也必须是纯白的。看这几块布料,完全符合温网的规定。
真是令人敬佩,连私底下的约球,提塔也如此注重服饰的体面。
吕一航拧了拧提塔的乳头,吩咐道:“蹲下来,双手放在后脑勺上,分开双腿。”
提塔口中发出“唔呜”的呢喃,似在做着抗议,但身体还是自觉地动了起来,两条大腿张成M形,阴唇间的两瓣肉褶“蓬门今始为君开”地分开,露出一道淡粉色的小缝,阴户顶端的肉芽骄傲地翘起。不知是因为浴室内空气湿热,还是因为过于害羞,提塔的脸颊也染上了一层云霞般的绯红。
吕一航拾起地上的白色内裤,套到了提塔的头上。再捡起白色胸罩,将她的两只手腕捆到了一起,到底是运动型内衣,弹性非同一般,再怎么胡乱拉扯也弄不坏。
就在这时,柳芭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款款走到两人身边,低头做报告:“主人,我把夏犹清安置在沙发上了,她睡得很香,应该暂时还醒不过来。”
吕一航温柔地说:“辛苦你了。”
柳芭行礼道:“这是我应尽的职责。”
随后,传来了“啾啾”的水声。
提塔的视线被内裤所阻挡,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不过从声音听来,一定是他们接吻到了一起吧。
这种显而易见的差别对待,让提塔感到更强烈的屈辱。按照名分来说,柳芭只是女仆,提塔才是主子,岂有女仆在主子面前偷男人的道理!然而,这种遭到NTR的屈辱却让提塔更心痒难耐,花径里分泌出更多蜜露。
吕一航拍了拍柳芭的髋部:“柳芭,你的内裤也给我。”
柳芭似乎迟疑了两秒:“我的内裤?”
“对。”
“遵命。”
柳芭先脱下短裙,放到洗衣篮中,再脱下黑色的蕾丝内裤,双手捧到了吕一航的手中,好似献哈达一般毕恭毕敬。
这条内裤的布料极少,是只够勉强遮住要害的性感类型,看来柳芭早已做好打算,拿它当成诱惑吕一航的法宝。吕一航掂量了一下内裤的分量,和刚从菜市场买来的活鱼差不多沉重,不禁啧啧称奇:“完全湿透了,你也太能出汗了,怪不得淫水也这么多……”
可能是因为腺体太过发达吧,柳芭的泌汗量向来很夸张,只要在太阳底下站一会儿,全身都像出浴美人一样湿淋淋的。柳芭羞红了脸,拍了下吕一航的手背,嗔道:“别说啦。”
吕一航用行动代替话语,把这条黑色的蕾丝内裤也套到了提塔头上,于是,一黑一白两条内裤遮住了提塔的脸庞,蒙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柳芭尴尬一笑:“这是给她扮演蝙蝠女吗?你怎么这么孩子气?”
吕一航不以为然地解释道:“两层的遮光性更好。”
吕一航轻踢一脚提塔的雪臀,驱使她半蹲着向前走。由于她必须保持双手抱头、大腿张开的姿势,走路的姿势像螃蟹一样僵硬。直到她走到淋浴龙头之下,吕一航才抓住她的手腕,示意她停下。
“哗啦啦啦——”花洒被打开了,水量一下就被调到了最大。
首先是略高于人体体温的温水,然后逐渐调低水温,最后旋成温度最低的冷水——水刑自古以来就是一种令人胆寒的酷刑。
提塔“呃呜”地惊叫出声,冰冰冷冷的水浇灌到肤上,好似有千根尖针从皮下组织向外刺出,她娇弱的身子骨难以承受,不禁牙齿打颤。
更要命的是,两层内裤都吸饱了水,湿淋淋的布料吸附在她的眼皮之前,蛞蝓般恶心的触感使她睁不开眼睛。来自于阴部的轻微骚味刺激着鼻腔,也不知到底是她自己的味道,还是柳芭的味道。
吕一航凑到提塔耳旁,冷冷地说:“你好好冷静一下吧。”
刚刚在网球场上,提塔使出异能,丝毫没考虑过后果,差点酿成大祸。她在深林中独居惯了,是个缺乏社会常识的大小姐,全然不知动用异能的分寸——对付这样的熊孩子,非得教育一顿不可。
一只跳蛋被塞进了提塔的小穴,被紧致的穴肉稳稳夹住,至于跳蛋的遥控器,就让她在嘴里含住吧。
跳蛋“嗡嗡”地运作起来,提塔受到针砭般的刺激,泪水涌出了眼眶,却不敢张口,只能“呜呜”哀鸣。
吕一航回到柳芭身边,轻拍了两下她的侧乳,柳芭点头会意,卸下了她的露脐短衣,两只雪白的巨乳“扑棱扑棱”蹦了出来。
吕一航把脸埋入柳芭双乳间的谷地,要说什么能够治愈人心,莫过于胸前的两斤乳肉了。他的鼻腔中满溢着清新的乳脂味,若是伸舌一舔,还能尝到咸津津的汗渍味。
尽管提塔说过,统率后宫就要有所罗门王那样的王者之姿。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比起像刚才那样铁面无私地调教提塔,他更情愿在柳芭怀中肆意撒娇。
他们就这样相拥着,缓步来到浴池边的水床上。这是前些天新买来的玩意儿,为的就是方便在浴室开干,只是还不太懂得用法,今天终于遇到了用武之地。
柳芭在弹性十足的水床上趴下,笑意盈盈地冲着吕一航招手。吕一航“嘿咻”一声,压到她身上,胯间挺翘的肉棒正好陷入了丰臀当中。他一边如寄居蟹一般从后插入柳芭的蜜道,一边动手抓住两只巨乳。由于承担了两人份的重压,手心和乳房贴合得无比紧密,给人一种痛快的酸麻感。
今天在户外呆了太久,吕一航和柳芭都感到有点疲倦,所以很有默契地选择了合于“Slow Sex”的舒缓体位。肉体最大限度地保持相互接触,但抽插的节奏却无比缓慢。深夜的性爱像烈酒,适合在狂风骤雨中发泄情欲;而下午的性爱像咖啡,需要在耳鬓厮磨之间慢慢品味。
吕一航轻轻地嗅着柳芭秀发中的苜蓿芬芳,散落的银发摩擦着鼻尖,他不禁感到痒丝丝的:“夏犹清之所以会晕倒,是你搞的鬼?”
“嗯,我在开赛之前,对夏犹清使用了‘妖眼’。在打网球的过程中,她受到的暗示不断加深,记忆也逐渐恢复。现在应该已经回想起一半的记忆了吧。”柳芭的语气平铺直叙,虽然说着很不得了的事情,却并未有炫耀自己能力的意思。
放眼全世界,精神系的先天异能也是非常稀有的存在,仅有寥寥几例,拉斯普京后裔的“妖眼”或许是其中最强大的一种。催眠暗示,控制思维,操纵记忆,简直无所不能。
要是柳芭来当主角,那应该是那种小黄游的主角吧……开玩笑的,她的异能被无数人紧紧盯着,要是随便使用,定会惹出大麻烦。
吕一航问:“当初就是你删除了她的记忆吗?”
“说是‘删除’不太合适,应该说是‘封存’才对。如果把人的记忆比作装在箱子里的文件,我对夏犹清所做的不是将那些文件付之一炬,而是藏到了箱子的秘密夹层里面。”柳芭说,“等到时机成熟了,我会把所有记忆归还给她的。”
“怎样才算时机成熟?”
“‘等夏犹清成年,并且融入异能社会以后’,古典法师协会和我们是这样约定的。”
“那现在……”
“现在她已经年满十八岁,而且进了异能者云集的瀛洲大学,完全满足了这两个条件。”
“那为什么你不直接把所有记忆还给她?”
柳芭扭过头来,粲然一笑:“为了不诱发她的心理创伤,所以才要一点一点还。后天她还有新生杯的比赛呢,要上擂台和你做对手。万一她受到当年往事刺激,搞不好就心态崩溃了,那还算是公平竞赛吗?”
吕一航也笑了:“你还挺有奥林匹克精神。”
为了奖励柳芭的一副好心肠,吕一航和柳芭接吻到了一起,不断用舌头侵犯着对方的唇齿,舔遍对方口腔以内的每一分领土。最终,他们同时迎来了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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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芭被灌成了奶油泡芙,平躺了好久才从高潮的余韵中缓过气来,取下墙边挂着的一只花洒,冲洗水床上的精汁和淫液。吕一航走到了提塔那边,关上淋浴龙头,揭下她头上套着的两只内裤,轻拍她的双颊,让她从高潮后的无意识状态中清醒过来:“喂,跟我来。”
跳蛋“扑通”地坠到湿哒哒的瓷砖上,也不晓得地上横流的水迹有多少来自花洒,有多少属于提塔的潮喷。
吕一航和柳芭盘腿坐在水床上,两人面前是全裸土下座的提塔,额头紧贴着冰冷的水床,像奴仆般低贱地做出谢罪的大礼。她的淡金色秀发已经被水浇得湿透,背上也滚动着星星点点的水珠,像是一只悲惨的落汤鸡。
提塔总是摆出一切尽在掌握的傲然姿态,如此颓唐丧气的样子倒还挺新鲜的。
吕一航没着急处置提塔,而是把她晾在那里,揽住柳芭的柳腰,在细腻的肌肤上尽情揩油,柳芭则礼尚往来,用手指箍住他勃起的肉棒,从上面搜刮一些残留的透明汁液,一边啜吮着指头,一边轻声娇吟,好像品尝的不是她自己的淫水,而是什么天上有地上无的美味糖浆。
等到玩得腻了,吕一航用脚底踩踏提塔的后脑勺,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惩罚你吗?”
提塔的音调很低,像一匹迷茫的丧家之犬:“因为……我输了球?”
“不是,是因为你在陷入败局时首先动用异能,实在是有损斯文。夏犹清是你的同学,又不是你的仇人,你为什么这么气急败坏呢?”
吕一航此时的表情很严肃,就像一位德高望重的教育者,当然,用的是最先进最有效的肉棒教育。
吕一航拽着提塔的肩膀起来,提塔坐到了他的大腿上,环抱住他的脖颈,与他正面相视:“对不起,今日的失利是我实力不济的结果,我下次绝不会输。”
“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啊。”吕一航一捏提塔的臀肉。
多亏冲凉水澡的福,提塔的身躯冰冰凉凉的,抱起来的触感相当舒服。
在吕一航和提塔相拥的时候,柳芭绕到提塔的身后,稍微打理了一下她的及腰长发,用抓夹将其固定,好让湿发显得不那么凌乱。
提塔愁眉不展地说:“但是,要是我输球的话,我怕……你会对我失望。”
吕一航慢慢说:“我不会失望,你是我重要的恋人,夏犹清也是我重要的朋友,你们的安全才是最宝贵的。如果再干这么危险的事情,我还会生气的。”
提塔闭上双目,鼻翼抽动,看着好像快要哭出来了:“我明白了。”
吕一航看到提塔有诚心悔过之意,便趁热打铁地说:“那就来个和好的亲亲吧。”
他刚一伸出舌头,提塔立马就舔了上来,两块舌面摩擦在一起,其乐融融地交换着唾液,鼻中不时发出“嗯呜”的低吟声。
柳芭看得眼馋,从侧面抱住吕一航,两只硕大的乳房磨蹭着他的上臂,撒娇道:“我也要和好的亲亲。”
吕一航奇怪地问:“你又没惹我生气,有什么和好的必要?”
柳芭“哼”了一声,在吕一航的后腰上拧了一把。下手的力道很重,他“哎哟”地叫了出来,要不是身上压着个提塔,必然会一蹦三尺高吧。
“来和好吧?”柳芭双手合十,两眼发光,露出了期待的眼神。谁看到她这幅样子,都会情不自禁地联想起等待喂食的银毛大型犬。
于是,吕一航伸出舌头,同时搂住两位少女的腰肢,两条丁香小舌一左一右地纠缠上来,交错成一个Y字。三人灼热的呼气交汇到一起,唾液也彼此交融到了一起,每个人都在索取,都在给予,分不清咽进喉中的涎水到底属于谁。
当提塔撅起圆臀,央求吕一航后入时,柳芭不客气地骑到她的背上,与吕一航正面相对。吕一航一边抽插提塔的嫩穴,一边拿捏柳芭的乳房,和她做起了法式深吻。
提塔看不见吕一航和柳芭是如何意乱神迷的,只能把手指含在嘴里,一边用两瓣膣肉承受肉棒强而有力的隳突,一边凭空猜想:“他们现在是什么表情?”
柳芭穴中的淫水沿着提塔的脊背流下来,使提塔白天鹅似的玉颈也变得黏腻不堪,随着吕一航的抽插越发激烈,淫靡的娇喘声响彻了整个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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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澜壮阔的梦境之后,是一大段无梦的黑暗。
夏犹清从饱睡中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提塔的身影。提塔已经换回了那身独一无二的哥特萝莉长裙,灿金秀发扎回了精致的公主辫,侧坐在沙发上,居高临下看向她。
提塔微笑着问道:“夏犹清,你是不是回想起了夏校前一周的经历?”
夏犹清脑袋晕乎乎的,半梦半醒间发出一声鼻音:“嗯。”
提塔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地拍起手来,裹着白色丝袜的小腿在黑裙底下晃动:“祝贺你,你已经取回了一半的记忆。”
夏犹清困倦地揉揉眼睛,看了看周围,问道:“我现在是在哪里?”
提塔捋了捋夏犹清的刘海,语声温婉地说:“这是我和柳芭的宿舍,你再休息一会儿吧。”
夏犹清并没有听从劝告,而是缓慢地坐起身来,四肢的疲乏使她不得不谨慎移动肢体。当她看到吕一航坐在提塔的身边,差点吓得从沙发上摔下来,惊呼道:“欸,吕一航,你怎么也在……”
吕一航露出了整洁的笑容,牙齿亮得像一则牙膏广告:“我来看你,我怕你身体出事了。”
“谢谢,我没事,让你担心了。”夏犹清一边露出有气无力的微笑,一边多看了吕一航几眼。吕一航也换了一身新衣服,身上没有一丁点汗味,看来应该已经洗过澡了吧。
不过,夏犹清有所不知的是,吕一航上半身的纯白T恤是从柳芭衣柜里找来的,正是所谓的女友T恤。虽然对于柳芭来说,这件衣服是休闲的oversize款式,但吕一航的身高比她略高一点,倘若穿在他身上,尺寸就不大不小刚刚好。
换回女仆装的柳芭来到夏犹清身边,检查了一番她的身体状况,判定并无异常后,便从容不迫地离开了:“你们留下来一块吃晚饭吧?在这里稍坐一会儿哦。”光听说话的语气,就像是哄小孩的幼儿园教师。也没办法,睡到迷糊的夏犹清的确像小孩一般乖巧,很能刺激他人的母性。
“柳芭。”夏犹清一边掀开覆盖在身上的毛毯,一边喊道,“能不能现在就恢复我所有的记忆?”
柳芭转过身来,眉头微皱,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夏犹清认真地看着她,眼神毫无退让之意:“拜托你,把我的记忆全都还给我吧,我想知道夏校的后一周发生了什么。”
当年的夏校一共持续了两周,夏犹清已回忆起了前一周的经历,但后一周是怎么度过的,她的记忆仍然空空荡荡。无论是小说还是漫画,关键情节的断章总会让人感到难受。更何况,这段故事的结局与自己息息相关。
夏犹清隐隐感觉到,失落的那部分记忆牵涉到她本人的秘密,抑或是,她父亲的秘密……
柳芭迟疑了一阵:“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一次性恢复太多记忆,你的精神会受不了的。”
“但我想知道事情的全貌,现在就想。”
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要求了,柳芭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于是点了点头,吐息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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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次警告你,之后的那一半记忆有点可怕,可能会让你感到不适,做好心理准备。你已经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了,你有选择的权利。”柳芭站在床边说道。
夏犹清平躺在柳芭的床铺上,脑袋扭过去四十五度,用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她:“我明白。”
不知怎的,柳芭感觉自己像是高中医务室的值班老师,面前是一位可怜兮兮的生病学生,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怜惜之意。
柳芭的私人房间也确实像医务室,从早到晚都紧闭窗帘,一刻不停地开动恒温恒湿机,凉爽得恰到好处。身为全能女仆,柳芭最注重舒适的生活环境,她自己的房间始终维持着最令人舒畅的参数,简直到了神经质的程度,专业素质可见一斑。
不过,柳芭的房间里弥漫的可不是药水的刺鼻气味。从被褥上,夏犹清嗅到了一丝茉莉花般的淡淡幽香,如果不是为了顾全颜面,夏犹清真想把整张脸都埋进柳芭软绵绵的被子中,好好搜寻一下美少女的体香。
“用不着这么严肃,放松一点嘛,放松有利于催眠。”柳芭看到夏犹清正色凛然的模样,露出了无可奈何的微笑,“要不要来点音乐?”
夏犹清答道:“好啊。”
“想听什么?”
“随便。我信任你的品味。”
夏犹清一进门就发现了,书架上塞着好多CD盒子,桌底的柜子里摆满了黑胶唱片。做个简单的福尔摩斯式推理,房间之主是个爱乐人士,之所以房间内保持恒温恒湿,估计就是为了更好地保存唱片吧。
柳芭翻翻找找,从柜中的一摞黑胶唱片中拣出一张,是英国摇滚乐队Pink Floyd的《The Wall》。她双手托着唱片,放到唱机上,笑道:“那就来一首适合回忆的好歌。”
不一会儿,《Comfortably Numb》的曲调回响在柳芭的闺房之中:
“……我小时曾抓住转瞬即逝的一瞥,
从我视野的角落。
我转头去看,但它已不在。
如今我不能触碰到它。
那个孩子长大了,那个梦也已消逝。
我已沉沦于惬意的麻木中。”
以吉尔摩的吉他声作为背景音,夏犹清放松了心弦,合上了双眼。
柳芭贴近夏犹清的耳边,以摇篮曲般和缓的语调说道:“想象自己躺在春日的草原上,脸上是和煦的阳光,背部是温暖的芳草,草是软绵绵的,像一张席梦思床……你的身体陷进了草里,慢慢下沉,下沉,整个人都在泥土中下沉……你的眼前一片黑暗,直到远方出现了一处亮光,你朝着亮光飘啊飘,飘啊飘,亮光的源头是一扇门,门紧紧闭锁着,怎么拉也拉不开,原来上面扣着一把密码锁,一共12位数……”
确认夏犹清已完全进入催眠状态后,柳芭的声音停顿了两个八拍:“锁的密码是591463764885,于是,你打开了这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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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我讲解了《所罗门的小钥匙》,其中记载了魔神的存在,那并不是虚妄之谈,而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有无数目击案例能够佐证。试举一个例子,二战期间,领导‘万魔殿’的‘魔帝’帕剌玛路斯Paramalus就与魔神签订了契约,以无上威严统率群魔。当他在柏林战役中兵败身亡之后,‘万魔殿’的最高决策机构‘冥府议会’再也无力约束手下,所以‘万魔殿’变得群龙无首,分裂出数不清的派别,互相内讧倾轧,直到今天仍是如此……”
夏校的最后一天,里希特教授讲起了不属于书本的轶事,同学们都听得津津有味。到了下课时间,他取下老花镜,把眼镜腿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清了清嗓子:“本期恶魔学的课程上到这里就结束了,感谢大家这两周的陪伴。特别要感谢克林克小姐,为我们提供如此优秀的环境。”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坐在长桌另一末端的提塔俯首致意:“您无私的指导才是无价之宝,里希特先生。”
下课了,学生们一哄而散。回房间以后,斯嘉丽趴到自己的床上,懒洋洋地翻阅施舟人的道教专著,这是她从提塔书房顺过来的,正好符合她的口味;夏犹清则提前开始整理行李,把衣物放到床上叠好,再统统塞到拉杆箱内。
突然,夏犹清在枕头底下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掏出来一看,是一只信封。
“这是什么?”
夏犹清愣住了,她能够确信,早上离开房间前往教室时,还没有这封信的存在。是谁把它放在了这里?
她拆开漆黑的信封,取出信纸,上面的字迹相当潦草,但整体布局又不失章法,当成字帖都未必不可。
“吾女犹清:今晚十二点,正东方向的树林,直走两百步,树桩处见。”
如此清瘦的行书,夏犹清再也熟悉不过了,看到右下角“夏寒”的落款,夏犹清的心脏如擂鼓般跃动。
——是爸爸留的信!他是什么时候放的?他也在这座城堡里吗?
在家中堆放的那些笔记本中,她见过成千上万次这种笔触。小学一年级初学书法时,她曾好奇地临摹过那些文字;年纪更大以后,她变得能够理解字符背后的深奥意义了,于是,一副有关恶魔世界的画卷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正当夏犹清对着信笺发呆之时,斯嘉丽突然从后面探出脑袋,笑嘻嘻地拍拍她的肩膀,把一颗小熊软糖塞进她嘴里:“喂,怎么叫你也没反应?你在看什么?”
“呀!”夏犹清扭头一瞧,下意识地收起了手中的纸张,小熊软糖直接咽进了肚中。
斯嘉丽像是被她的眼神所惊吓,慌忙退后半步:“呃,不好意思……”
夏犹清并未发火,而是柔声问道:“你看到了吗?”
斯嘉丽没说话,只是用饱含水分的双眼看着夏犹清——那是犯错后乞求原谅的眼神。
要是换作别人,夏犹清还可以随便说些什么搪塞过去,但斯嘉丽是懂得中文的,一定明白了信件的内容,可没这么容易糊弄。
夏犹清换作轻松的微笑,把信纸随手揉成一团:“看到了也不要紧,只是有人恶作剧而已,不知是谁把这玩意放我床上。”
斯嘉丽歪了歪头,认真地发问:“你会去吗?”
夏犹清一愣:“咦?”
斯嘉丽扭扭捏捏地说道:“我听你说过,你的父亲也是一名驭魔师,他的笔记启发你走上了异能之路,但你从来没见过他一面。现在或许是你离他最近的时候了,我说,假如有百分之一的概率是他本人……”
夏犹清摸了摸斯嘉丽的头,揉搓她暗金色的松软卷发,笑道:“不会。我怎么可能把这个无聊的恶作剧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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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房间早已熄灯,斯嘉丽的床铺上传来了轻细的呼吸声——这意味着时机已到。
夏犹清几无声响地穿好衣服,蹑手蹑脚地拉开阳台门,翻过石质栏杆,纵身跳了下去。区区两层楼的高度,再加上柔软的草坪,以夏犹清的身体素质,这根本算不上危险动作。
夏犹清膝盖一弯落在地上,跑鞋底发出“嘟”的沉闷摩擦声,她没做调整就弹跳起来,立刻朝着正东方向快步走去。
“……一百九十八,一百九十九,两百。”
从进入林中开始数起,夏犹清走出两百步,果真见到眼前有一株突兀的树桩。信上描述位置的文字非常简略,但必定就是此处,因为林中树木生长得无拘无束,少有人类修剪砍伐的痕迹,方圆百米以内,再也找不到另一株树桩了。
“马上就能和爸爸见面了,妈妈说过,他在欧洲工作太忙,从来没回国看过我,等我长大之后,才能见到他……他的工作想必也和异能有关吧?要是他看到我现在的水准,会不会为我骄傲呢?”
夏犹清坐到树桩上等候,但即使她一动不动,也难以压抑兴奋的心跳。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枝叶的摩擦声,她扭头一看,一个身材娇小的身影从树木间走出——来者竟是斯嘉丽!
斯嘉丽走到夏犹清身前,面色阴郁地环抱双臂,嘟囔道:“就知道你会来赴约。”
“斯嘉丽,你怎么来了?失眠了吗?”夏犹清赔了个笑脸。生性开朗的斯嘉丽居然也会生闷气,怎么想都是自己太过自作主张的错。
同时,夏犹清从兜里掏出手机,偷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十分钟……”
斯嘉丽抓住夏犹清双肩,碧蓝的杏眼离她仅有半尺,怒气几乎要从中溢出:“别独自行动了,快回去避难,我们刚刚接到通知,有敌人入侵了!”
“发生什么事了?”
“你没发现吗?森林里的结界消失了!”
夏犹清仰头一望。不知何时,笼罩森林的浓重迷雾消散了,树冠上方就是灿烂无匹的星空,犹如一副电脑屏幕的壁纸,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如此庞大的结界,居然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心!”斯嘉丽忽然叫道,摁住夏犹清的后背,使她卧倒下来。
一道剑风从暗影里斩来,发出一阵刺耳的鸣啸,把她们身后的树皮削去一层。
夏犹清从俯卧状态爬起,心有余悸地暗想:要是没有斯嘉丽保护,刚才砍中的就是我的额头!
“真幸运,还没到城堡,就抓到两只小娘皮。”
前方传来一阵阴森可怖的笑声。两名男子的身影从树影中钻出。
一人个子矮瘦,长长的发遮蔽眼目,皱巴巴的脸皮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最离谱的是,在他的斗篷之下,竟然有四只手臂,每只手各握有一柄迅捷剑,在胸前交叉成两个“X”字。另一人则是身材健硕的光头壮汉,身穿双排扣马甲,面容坚如磐石,看不出丝毫喜怒,好像中学的政教处主任一般严肃。
夏犹清从他们身上闻到了恶魔的气味,努力让声音沉着下来:“……是‘万魔殿’吗?”
斯嘉丽额头冒汗,硬挤出笑容:“而且是‘异鬼剑’朔尔和‘魔像奇才’霍夫曼大驾光临,何其荣幸啊。”
听到这两个臭名昭著的绰号,夏犹清吓得全身一颤。她曾在提塔书房的旧杂志上读到过,这两人都是万魔殿的重罪犯,项上人头价值万金!
“异鬼剑”朔尔年少时修习迅捷剑,因习武之路遇到瓶颈,转而追求起了“人类做不到的剑法”,在自己的肋部接上了剑鬼的两只手臂,成为了前无古人的“四剑流”,将当年斗不过的对手一个个击败、斩杀、分尸。
“魔像奇才”霍夫曼曾任教于格林尼治魔法学院,负责讲授魔像动力学,被校方认为是一名前途无量的青年教师,直到五年前携带着诸多绝密资料叛逃,人们始知他已为万魔殿效力多年。
两个通缉犯远离大众视线已久,现在竟堂而皇之地闯入克林克的私家森林,到底怀着怎样的企图?
“犹清姐,你快走,我来断后。”斯嘉丽压低声音,镇定地说。
“我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在这里?”夏犹清不以为然地反问,在心中默默赞叹:出身于异能家族的女孩就是不一样,在这种生死关头也不慌不乱。
斯嘉丽说的话并非逞能,她确实做好了拼死一搏的觉悟,她运转丹田之气,想象日月在体内沿着脊柱攀升,同时推出左掌和右掌。
——左掌是属阳的“郁仪日精掌”,右掌是属阴的“结璘月华掌”,两者合起来,才是动真格的“郁仪结璘日精月华掌”!
在右掌的月华寒气作用下,潮湿空气中的水分遇冷液化,变作浓重的水雾,再受到烙铁般滚烫的左掌催动,被注入太阳精气,霎时间,好似包子铺里的蒸屉被一齐掀开,一团白茫茫的热气从斯嘉丽身边弥散开来,烘得让人脸颊发热。
“想靠雾气做掩护,乘机逃跑吗?”
朔尔张扬着四臂,冷笑一声,向前冲入白雾之中,瞄准人影的轮廓,四道剑刃同时刺了出去,剑光如同天罗地网,把那个人影包裹于其中。
——两剑刺伤肩部,一剑正中胸口,一剑洞穿喉咙。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掌法奇异的富家少女倒在血泊中的场面,一如当年那些戏弄他的同门师兄。
这套剑术乃是从奥匈帝国宫廷武师、茜茜公主亲侍那里传承而来,区区两只手掌,又如何抵挡同时击出的四下刺击?
与此同时,一阵狂风向朔尔的面前袭来,他心念一动,急忙将脚尖插入泥地里,骤然降低速度,四只手臂齐齐收回,贴紧于躯干之上,姿态像五花大绑的螃蟹一样滑稽。
但是,这个出于潜意识的动作保住了他的性命。
一轮巨斧从上往下劈来,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犀利的圆弧,斧刃的幽蓝寒光扫过鼻尖,似乎要削中他的汗毛。
还不等朔尔喘过气来,斧刃又从下往上再度劈砍而来,浑似没有重量的实体。朔尔连忙挥动四柄利剑,交并招架在自己身前,才略微减缓那只长柄武器的重击,退到五步之外。
他的剑术以快致命,并不适合防守,但对上如此强悍的攻势,不得不退求自保。
雾气消散,督学埃丝特挡在夏犹清和斯嘉丽面前,细长的眼睛蔑视着敌人,清瘦的脸庞保持着一贯的淡然。她竖举那柄总是随身携带的长斧,洁白的修女长袍随风飞飘,竟没沾染上一粒战尘,“CT圣殿骑士团”的花体刺绣明晃晃地亮在众人面前。
终于见到了埃丝特修女动用招牌兵器,夏犹清抚住胸口,心脏中的血液激荡不停:“这就是圣殿骑士,罗马正教的王牌战力!”
——哪怕是罗马正教的死对头也不得不承认,她就是世界上最强大的那批人之一。
身材高挑的埃丝特,挥舞比自己个头更高的巨斧,竟然没有一点不协调,反而两招就把强敌逼到了绝境,矫健的英武之气尽显无疑。
埃丝特眯眼望向两位入侵者,不紧不慢地说:“克林克小姐决定撤去结界果然是正确的,老鼠们可算闯上门来了。”
一直在后方观望的霍夫曼面色丕变:“为什么,为什么‘圣殿骑士’会出现在这里?今晚结界突然消失,难道是你们的诱饵吗?”
“现在知道已经晚了。”埃丝特失望地摇摇头,换作单手持斧,另一只手指向朔尔的鼻尖,“你鼻头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朔尔用手背抹了抹鼻尖,手背上留下了一道几不可见的血迹,同时,有种被铅笔头划过的刺痒感。
他疑惑地看向那道血迹:这点小伤本该不会留下任何感觉的,为何疼感这么明显?而且,连手背也在作痛?
仔细一看,手背上的微小血珠正在左右滚动,不断摩擦皮肤,宛如活物——
“按着律法,凡物差不多都是用血洁净的,若不流血,罪就不得赦免了。”
埃丝特清声吟诵经文,林间回荡着庄严的余音。
霍夫曼惊惧地叫喊:“当心,她是‘圣殿骑士’埃丝特修女!她的‘天启’能操控血液!”
“天启Revelation”,是独属于十字教徒的超自然能力,服用圣水,接触圣物,凡是与神圣的事物相接触,都会增加觉醒天启的可能性。以武力闻名天下的圣殿骑士团,每位成员都拥有强大的天启,因此才会在欧洲所向披靡。
朔尔顿时汗毛倒竖:如果这是传闻中那个血腥至极的天启,那就说得通了……
据说那个天启一旦发动,敌人伤口中流出的血珠将会变成刀刃,割开新的伤口,流出更多的血液,化作更多的刀刃,即使身体被切得血肉模糊也尚未结束,血刃将会蔓延到下一个敌人,下下个敌人……直至所有敌人都倒在血海之中,宛如一座鲜血浸透的圣殿。
——天启Offenbarung:浸血圣堂Blutheiligtum!
“原来听说过我,看来出名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埃丝特修女淡淡地笑道,“要是你脸上的伤口有五厘米长,流出的血量就够切开你喉咙了吧。”
霍夫曼毕竟更加见多识广,在朔尔的身后指点道:“埃丝特的‘浸血圣堂’能让血液化成利刃,使你细小的伤口也转变成致命伤。反过来说,即使你伤到了她,她流出的鲜血也能把你大卸八块。”
朔尔舔着手背上的血渍,冷笑道:“也就是说,必须一击毙命,是吧?”
“是的。”
“了解。”
朔尔露出狡黠的笑容,深吸一口气,腾空跃到了一根粗壮的树枝之上,融入了茂密枝叶的阴影中。
从那一刻起,他仿佛化为了森林的一部分,四面八方传来的沙沙风声,都像是他发出的响动,无人辨得清他的实际方位。
他与剑鬼之臂共生多年,也学会了恶魔的处世之道——那就是藏身于暗处,伺机而动。
他的心中唯有一个想法:“只要居高临下,就能一剑刺开她的脑袋!”
“休想躲藏!”斯嘉丽喝道,同时挥出左掌。
茅山武功“郁仪结璘日精月华掌”的最大缺点就是不能瞬时发动,必须以“存思日月法”为基础,想象日月从丹田升向头顶,并默念神咒,叩齿咽津,经过道士作法一样繁琐的流程之后,方能发动最大威力。
不过,倘若有人为她争取时间,那这个缺点就能够弥补了。
刚刚修女击退朔尔的这段时间里,斯嘉丽没有选择逃跑,而是一直在偷偷运功,借机积蓄真气,为的就是适时祭出全力一掌!
她在心中描绘从前跟父亲一起攀登马特洪峰时所见到的奇景:遥远天际的日轮慢慢升起,积雪的群山慢慢染上金黄。那是她平生见过最壮美的日出。
就用这一掌,再现那天的万丈阳光——
“哈啊啊啊——”
斯嘉丽的左掌心迸射出耀眼的金光,比当初在网球场上使出的那掌还要明亮数倍,乃是“郁仪日精掌”中最为光明正大的一招——“朱明流灿”。幽暗潮湿的森林中,好像升起了一轮金灿灿的太阳,一时间亮光直逼白昼,四周的灌木丛中传来阵阵窸窣声,应是沉眠的虫豸不堪惊扰,四散遁走。
“糟了!”
朔尔正好以八爪鱼的姿态抓住树枝,身处埃丝特的正上方,被灿丽的金光晃到了眼睛,出手刺杀慢了一拍,耽误了想定好的完美时机。
他再也没有出手的机会了。
埃丝特捕捉到了四臂魔人的身影,一跃而起,刹那之间手起斧落,连根切下四只握剑的手臂——无论是剑鬼之臂,还是原生的手臂,一并斩断。
朔尔被削成了人棍,躯干惨叫着砸到地上,隐隐传来“咯吱”一声脊柱断裂的声音。
在圣殿骑士面前,击败万魔殿的强敌也像砍瓜切菜一般简单——敌人消灭了一个,还剩一个。
埃丝特双手斜举长斧,淡然地望向远处的光头绅士霍夫曼。粘稠的血从斧刃上滴落,在半空中化作一只只猩红的蝴蝶,扑棱扑棱扇着翅膀四散而飞。她正在利用天启清洁斧刃,才造就了这番诡异的奇景。
不过,“浸血圣堂”操控血液的精度随距离递减,到二十米开外就再也感应不到了。霍夫曼所身处的位置正好在这个范围之外,所以没法用朔尔断肢处流出的鲜血加以进攻。
他之所以刻意保持一定距离,就是为了远离“浸血圣堂”的作用范围吧,不愧是前教师,连战斗都不失严谨的风格。
但是,严谨只能拖延败局而已,并不能增加一分一毫胜算。
夏犹清和斯嘉丽立于修女的左右两侧,呈掎角之势,既寻求庇护,又互相掩护。有圣殿骑士这样的破格战力坐镇,她们也镇定了下来,专心用出自己最擅长的异能——
“嘶吼吧,巴西利斯克。”
“真景初生,阴中至阳,水泛玄轮,金露微芒。”
夏犹清张开左掌,黄铜戒指亮光一闪,半蛇半鸡的恶魔降临此地;斯嘉丽张开右掌,月华真气焕发着澄澈的青光,“结璘月华掌”蓄势待发。
如果把这两位初中生也算作战力的话,那就是三对一。
一后二兵对一王的残局,子力的差距很明显了,将杀只是时间问题。
霍夫曼脸色变得煞白,唇角紧绷地大喊:“塔罗斯!”
伴随着一阵雷声般的沉闷响声,一尊人形巨像从他身后的树冠中探出脑袋,一只奇特的独眼亮着幽幽绿光。它通体都由苍青色的金属铸成,关节一动就会发出“噶噶”的异响,外观有点像量产的扎古,由于脑袋很扁,脖子很短,所以才会给人矮胖的印象。
曾是魔像学界最耀眼的新星,人称“魔像奇才”的霍夫曼,怎可能不携带魔像出阵?
如何让铁石制成的塑像焕发生命活力,是魔像学的永恒课题。就算是一窍不通的门外汉,看到这四层楼高的巨像“塔罗斯”,也都会由衷感到佩服:驱使如此庞大的家伙,究竟要花多少能量?
夏犹清敏锐地察觉到,这座魔像身上传来了恶魔的气味,难不成……它的体内塞入了恶魔的灵魂?
“小心!”夏犹清提醒道。
“塔罗斯”微微前倾,无感情地向地面砸下一拳,如同一辆大卡车从半空中落下。
到底是没有七情六欲的死物,一上来就使出不留情面的猛攻!
夏犹清和斯嘉丽向两边跳开,但埃丝特却没有逃避,而是挥动长斧,迎面斩上了魔像的重拳,魔像的手臂向反方向弹开,溅起一片浓密的烟尘。拳头的表面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划痕,战斧却丝毫没有弯折或磨损,斧面十一颗眼泪的烙印依旧熠熠生辉。
因为埃丝特的武器非同凡品,而是圣人的神圣遗物。
——圣物Reliquie:一万一千处女斧Elftausendjungfrauenaxt!
传说在遥远的古代,一位名叫厄休拉的公主从不列颠岛去罗马朝圣,由十名贵族少女陪同,十一人各自有一千名侍女。当巡礼到科隆时,她们受到异教蛮族拦截,蛮族欲娶厄休拉为妻,厄休拉宁死不从,自杀殉教,其余一万一千名少女皆惨遭蛮族屠杀。
在此之后,圣厄休拉被定为科隆的主保圣人,也成为了科隆这座历史名城的一大印记。
埃丝特在科隆市的圣厄休拉大教堂中长大,那座教堂位于莱茵河左岸,为纪念圣厄休拉而兴建。这柄造型粗犷的长斧,相传正是处刑厄休拉侍女们的蛮族兵器——浸透一万一千名处女鲜血的圣斧,与她的天启完美契合。
埃丝特仰视着“塔罗斯”的全身,想从金属的连接处找到一些破绽。对付外壳坚硬的无机物,“浸血圣堂”很难有用武之地,唯有用斧刃硬碰硬才行。
正当埃丝特平举起“一万一千处女斧”,准备由守转攻之时,夏犹清指向远方,惊呼道:“他要逃了!”
只见远处的霍夫曼丢了魂般夺路狂奔,背影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树干的层层包围中,召唤塔罗斯不是为了背水一战,只是用来拖延时间而已。
斯嘉丽肘了一下埃丝特的后背:“快去追他,这铁疙瘩由我们搞定!”
埃丝特望着两名少女,沉吟了片刻。她的眼神分明在怀疑:两个还在上初中的女学生,是否真的有独当一面的能力?
但思考几秒后,埃丝特最终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学生,下定决心地答道:“好,我马上回来!”
还不等听到回答,她已向前方冲刺而去,就算地形崎岖复杂,她仍能如履平地。虽然提着一柄大到夸张的巨斧,速度却堪称绝顶,仿佛化为一阵飙风,地上的落叶被卷得纷纷扬扬。
最大的威胁已经离去,还有什么能够阻拦塔罗斯?
塔罗斯“哐锵哐锵”地转过身,丝毫没注意到两个小到可爱的拦路者,径直向前迈出沉重的步子,每踏出一步,大地都要震撼一阵。
看它前进的方向,无疑是克林克城堡。即使主人已经溜之大吉了,它还是按照既定的程序行事。
夏犹清与斯嘉丽眼神一交汇,不需要言语,她们就知道此时该做什么。
——决不能让它靠近城堡。
“蠢货,你的对手是我们!”夏犹清拾起一块石头,以帅气的低肩投法掷出,砸向塔罗斯的膝盖。
与此同时,巴西利斯克听从她的指挥,“嗷”地高声嘶吼,蛇颈缠上塔罗斯的左臂,鸡头对着它的脑门狠狠啄击。尽管不足以破开精金的防御,但已经够惹恼塔罗斯了。这只巨像将巴西利斯克视作威胁,与它赤手相扑了起来。
“呼——呼——”夏犹清一边用戒指为巴西利斯克输送魔力,一边大口地喘着气。
两个月前,夏犹清带着伤病,在无锡市体育中考里轻松拿下30分满分,800米成绩跑进了三分钟大关,压倒了许多男生。可即使她的体力远超常人,牵制住塔罗斯也是个艰巨的任务。
塔罗斯只会动用拳脚,攻击模式比较单调,很容易摸清规律,然而每一击都有成吨的威力,足以把一辆坦克碾成罐头。它是一台战争机器,制造出来就是为了蹂躏军队。
斯嘉丽把好友的努力看在眼里,悄悄运转起了真气。她微瞑双目,脑中浮现出她和父亲在马赛度假的那个盛夏:
某一天的黄昏时分,父亲从普拉多海滩开着游艇带她出海,等到离岸够远后,便关闭引擎,随着海浪载浮载沉。他们两人在游艇甲板上相对而坐,耳畔是和缓的涛声,夜空像天鹅绒布一般暗沉,半轮上弦月照在地中海上,细浪把水中月影搅成片片碎玉——那是她平生见过最华美的月色。
“喝啊啊啊——”
斯嘉丽推出右掌,从掌中逼出更多阴寒真气,一股直刺骨髓的寒冷雾水蔓延开来,满是枯草落叶的地面覆盖上了一层坚固的白霜。
夏犹清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瑟缩地蜷起双臂,后悔为何不多穿点衣服出门,但即使她套上两件棉衣,估计依旧会觉得太冷吧。
斯嘉丽的掌力还在不断递增,寒意凝于魔像所屹立的位置,逐渐逼至极限,这是“结璘月华掌”的最后一式“凝寒四极”,斯嘉丽从未在实战中使出过,今天终于遇上了用武之地!
一层白花花的薄霜在塔罗斯的双足上凝结,不一会儿就增长成一层沉甸甸的坚冰,厚度足以覆盖到魔像的脚踝,如同为它套上一只镣铐。塔罗斯昂首发出低吼,似乎对此恼火不已。
夏犹清激动地握起拳头:“搞定了!”
但下一秒,塔罗斯顿了顿足,随着“咯楞”的碎裂声,那些坚冰一下就被踩成了碎末。以斯嘉丽的内功来看,凝结到这个程度已是极限了。
“不行。”斯嘉丽抹了一把颈边的汗水,脸蛋因运功而变得绯红,“犹清姐,给我争取一点时间好吗?我要布阵。”
夏犹清忙不迭地答应道:“没问题!”
为了给斯嘉丽创造施展身手的空间,夏犹清指挥巴西利斯克继续和塔罗斯缠斗,呼唤风暴牵扯它的肢体。“凝寒四极”的余威尚未消退,塔罗斯的关窍被寒气所侵袭,动作变得迟缓了不少,这大大减轻了夏犹清的负担。
斯嘉丽则绕着塔罗斯兜圈子,口中念念有词,不时在泥地上写写画画,把树枝摆放成特定的图案,再奔向下一处地点。
在布置阵法的过程中,斯嘉丽离塔罗斯仅有不到五米距离,万一被它一脚踩到头上,连躲避的余地都没有,但她仍面无惧色地做着工作,可见有多信任夏犹清的掩护。
夏犹清惦记友人安危,侧首问道:“还没好吗?我……快坚持不住了。”
“好了!”斯嘉丽搞定一切,迅速闪身,退回夏犹清身边,“啪”地合上双掌,喝道,“八门金锁阵,开!”
地面升起一个淡金色的圆形光圈,围绕着塔罗斯的身躯,把它困制于其中。八个方位分属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不管它往哪个方向冲撞,都仿佛撞上了一堵空气形成的高墙,始终踏不出金光的范围。
夏犹清目睹这一奇观,不知不觉地瞪大了眼睛。
即便塔罗斯再怎么力大无穷,也突破不了这个光圈的束缚,明明看不见有什么东西阻拦了它,但它就是无法从中踏出。
——八门金锁阵。茅山“地绝”杜青骢最得意的阵法之一。
作为“地绝”的好徒孙,斯嘉丽把师祖的绝学钻研得透透彻彻,还融入自己的巧思,才能就地取材,快速布置出一套丐版的“八门金锁阵”。她瘫坐在树桩上,对着夏犹清比了个V字,疲惫但畅快地笑了出来:“Guet gmacht!(瑞士德语:干得漂亮!)”
但阵中的塔罗斯仍未消停,依然动用庞大如山的身躯,不断地冲撞阵法的边界,就像一头困于笼中的野兽,不知疲倦地争取自由。
夏犹清感受着大地的震动,不禁有点心悸:“斯嘉丽,你确定没问题了吗?”
斯嘉丽沉声说:“我用草木布阵,所以阵基不够牢固,万一它恰好撞上‘生门’,就逃出来了。”
那么问题在于:塔罗斯找得到“生门”吗?
假如说塔罗斯有智慧,那也只有六岁小孩的程度,决计不懂阵法的构造。然而,它用了最简单粗暴的破阵方法,那就是“遍历”——一个一个方位挨个撞过去。
反复尝试过后,塔罗斯终于触碰到了“生门”,用肩膀轻易地将其撞破,阵法霎时碎裂,树枝和泥土四散飞溅,地面的金光暗淡了下来,塔罗斯的巨脚也踏向了边界之外。
“这里也是‘死’!”就在这一时机,夏犹清振臂一挥,竭力喊道。
“咯咯喔!”巴西利斯克扬起鸡头,发出一声凄厉的啼鸣,舍身冲撞上去。
以蛮力挣脱阵法的塔罗斯本就重心不稳,再受到这下反方向的惊人冲击,彻底失去了平衡,摇晃三两下后,“咚隆隆”地倒在了地上,地表传来一阵剧烈的震颤。
个头大也有弱点,身体的平衡一旦被打破,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两个女孩确认巨像的独眼熄灭了,兴奋地击掌庆祝,拥抱在了一起:“成功了!”
就在一刻钟前,斯嘉丽还在为夏犹清的擅自行动闹别扭,但共同经历了一场战斗后,她们早就把这一矛盾抛在了脑后。怪不得动画里的魔法少女感情这么好,原来都是靠并肩作战培养出来的。
斯嘉丽看了一眼腕上的运动手表,不满地撅起嘴:“都已经超过时间了,你爸爸怎么还不来?难不成是骗人的……”
夏犹清苦笑道:“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谁还敢来啊。”
“也是,都怪万魔殿的瘪三不解风情,偏偏挑这个时候上门惹事。”
“不,我也没期待过啦,大概真的是有人恶作剧吧?”
……
她们一边倚在树下闲聊,一边等待埃丝特修女归来。在她们视野之外的阴影中,一只被砍下的剑鬼之臂突然折起了手肘,不住地扭动起来。
——这就是“异鬼剑”朔尔的绝命杀招,死掉的躯体部分亦可使剑!
其余三只手臂都被“凝寒四极”的掌劲所冻结,变成了几块紫得发黑的冰坨子,只剩这一只手臂尚可活动。它就像一条危险的毒蛇,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隐匿在草丛中,缓缓向夏犹清那边靠拢。
五米,四米,三米,两米,一米……
手持细剑的长臂抵达夏犹清的身后,只需刺出一剑,就能从后背洞穿她的心脏。
肘关节已弯折起来,如一只弹弓蓄饱了力气,即将刺出一记重击——
“唰啦!”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飞刀不知从何处飞来,刺穿了剑鬼之臂的手背,将它钉死在了地上。
夏犹清被响声惊动,回头一瞧,只见一条犹在地上挣扎的断臂,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哇啊啊啊!”
只要看见这根剑尖的指向,她就明明白白地意识到:我刚刚距离死亡只有一寸!
“这人在装死。恶魔附身的驭魔师,生命力比普通人强得多,一定要好好检查。”
一袭漆黑长裙的哥特萝莉慵懒地说道,好像深夜来袭的敌人打扰了她的睡眠,让她提不起精神似的。小巧的玛丽珍鞋在落叶上踩出清脆的沙沙声,步调如同郊外远足一般闲适。
——但没人会轻视这个蛇蝎美人,在她娇小柔弱的身躯当中,隐藏着何等致命的危险!
哥特萝莉右手持着一柄细杆状的奇特利器,弯下腰来,左手抓住朔尔的长发,将他的躯干提了起来。
朔尔嘴角流出暗沉沉的血液,嗓音喑哑得难以听清:“你是,提塔•克林克……”
提塔俯视着朔尔,眨动蓝宝石的眼眸,微微一笑:“你们是‘冥府议员’安提戈涅•措利斯的旧部吧?”
朔尔惊愕地说:“你怎么知……”
“今年四月,措利斯小姐与巴黎圣母院展开了一场大战,战况激烈异常,甚至引发了熊熊大火,但她最终败给了那一位执掌法兰西圣剑‘杜兰达尔Durandal’的‘掌剑修女La sœur de l'épée’,因而被捕入狱。”
夏犹清和斯嘉丽面面相觑:震惊世界的巴黎圣母院大火,背后竟有这样的缘由?
提塔接着说:“你们都是措利斯的嫡系属下,对她忠心不二,所以才想到绑架参加夏校的学生,和罗马正教做交易,换取他们释放措利斯。我说得没错吧?”
朔尔的眼中满溢着惊恐。万魔殿的组织架构非常混乱,每个人都我行我素,时常有下级不认上级的情况,就连最高层“冥府议会”的十三位议员姓甚名谁,也少有人能说得清楚。提塔•克林克明明是个外人,却清楚这层底细——
“为,为什么你知道我的派系?难道你也是万魔殿的……”
冷冽无情的声音从提塔喉中传来:“给我闭嘴。”
银光一闪,提塔随手一切,割下了朔尔的头颅,颈部的切口无比平整,可见这一手有多精准狠毒。
那只长发垂肩的头颅犹带着恐慌的表情,像一只滚上赛道的保龄球,“咕噜咕噜”地滚向了夏犹清那边。
“啊啊啊啊——!!”亲眼目睹这种恐怖片里才有的场面,夏犹清四肢并用地向后退却,放声尖叫。
提塔提起裙子,朝夏犹清那边缓步走来,似乎想检视她的状况。隔着老远,提塔就关切地问道:“犹清,你没事吧?”
可在夏犹清眼里,这个优雅曼妙的倩影,何异于索人性命的死神!
夏犹清大叫道:“别过来!你也是万魔殿的人吗?!”
提塔像是被这个提问吓了一跳,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否认,犹疑了片刻才说:“我……”
这一片刻的停顿,更加深了夏犹清的恐惧。她惊恐万状地大喊:“别,别过来!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对不起。”提塔停住脚步,垂下脑袋,看了看自己赤褐色的手掌,仿佛这才意识到手上沾满血腥,喃喃自语,“真的……很对不起。”
-------------------------------------
记忆到这里就断片了。夏犹清睁开眼睛,冒着虚汗坐起身来。
如今再想起那些旧事,已经很难回忆起四肢动弹不得的恐惧感了,心中唯有一种冷暖自知的怅惘:“我和斯嘉丽明明是那么要好的朋友,临别的时候,她哭得泪流满面,说早晚要来中国看我……我却都想不起来了。”
耳边传来了提塔的轻声絮语:“你从未经历过异能者的恶战,当场吓得魂飞魄散,昏迷了整整一天,在深眠中重复着惊恐的梦呓。为了消除你的心理阴影,让你回国后也能回归普通人的平静生活,协会封印了你在夏校期间的记忆……”
提塔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温情脉脉地望着夏犹清,像陪护病人的家属。吕一航和柳芭分别站在椅子后面,表情有些严肃,像前来查房的医生。
“你其实是我的救命恩人吧,提塔?”夏犹清盯向提塔。
提塔只是平视着夏犹清,两瓣樱唇紧紧闭着,什么话也没说。
就是因为缺失了最重要的那部分记忆,天真无知的夏犹清才会把提塔视为邪恶之徒。不过,提塔毫不顾虑他人视线,行事极有邪道风格,被这么误会也不算太过冤枉。
夏犹清露出了惨淡的微笑,眼神变得五味杂陈:“我不该把你当成敌人,而应该感谢你,对吗?”
看到这幅笑容,提塔和柳芭的心跳同时加快了几拍。
她们都是性别女爱好男的直女,性取向毫无争议,但是近距离欣赏到夏犹清的美貌,她们都有种春心萌发的感觉。这么漂亮的姑娘,吕一航竟和她朝夕相处整整六年,也难怪会暗恋上。
暖融融的太阳照在大地上,泥土中的种子按捺不住冒出芽来,以便更多地接受太阳的光辉——喜欢上夏犹清就是这么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夏犹清忍着肌肉的酸胀,慢慢地走下床,稍一弯腰,双臂绕过提塔的后背,正好把她搂在怀中:“谢谢你,提塔。虽然这句感谢迟到了三年,但希望你能接受我的道谢。”
-------------------------------------
可喜可贺,夏犹清和提塔的误会总算消除了。
吕一航有种卸下重担的感觉,他再也不用夹在少女的恩怨之间当三明治了。“要是她们继续深交下去,会不会成为好朋友呢?”吕一航意识到这点,露出了愉快的笑容:曾经喜欢过的女孩,现在最深爱的女孩,假如她们能处好关系,那该是个多么完美的HAPPY END。
提塔邀请两位客人留下来共进晚餐,但夏犹清婉言谢绝了。重拾记忆对她的冲击力太大,她需要一个人静静。
吕一航追上她离去的背影,自告奋勇地说:“我来送你回去。”
提塔没有挽留客人,而是带着看破一切的微笑,把他们送到了玄关:“那就下次再来做客吧,这里随时欢迎你们,最好是你们两个一起来。”
离开别墅以后,吕一航问道:“能告诉我吗?在德国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夏犹清没有理会这个问题,而是略微皱眉,低头沉思,似乎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
“不想说也没事的。”没过多久,吕一航补充道。
自从刚才开始,夏犹清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可能当年的记忆令她太受震撼了,直到现在还缓不过来吧。不过,也不难理解就是了,在普通人当中成长起来的少女,本就不适合掺和异能者的纷争。
突然,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握住了吕一航并拢的四指。肤质如同上等丝绸般细腻,体温比正常温度偏低一点,让人有种清爽舒服的感觉。
“抓住我的手。”夏犹清说。
这句话不是命令,却胜似命令,吕一航立马照做,将夏犹清的纤掌牢牢握住。上次和夏犹清握手,已记不清是哪个年头的事情了,能和美少女手手牵手并肩而行,怎么想都是一桩美事。
像是从吕一航的手掌温度中得到了安全感,夏犹清轻轻叹息,愁容有所缓解,讲起了当年的事情:“我第一次和提塔说上话,是在她家的网球场上……”
夏犹清把恶魔学夏校的奇遇说了一遍,从课程的日常,球场的邂逅,到父亲的信件,万魔殿的不速之客……尽管情绪低落,她的叙述依然有条不紊。她当了那么多年班长,经常要向全班同学做报告,有时还要在升旗仪式上给全校同学演讲,所以锻炼出了一副绝佳口才。
吕一航听得很用心,他认识提塔也才一个半月,提塔的前十八年人生是怎么度过的,他几乎一无所知。按照女仆柳芭的描述,当年的提塔比现在更冷漠,更寡言,更不擅长交际……如果碰上了敌人,想必也更残酷无情吧。
当夏犹清讲到提塔解除守护森林的结界,万魔殿趁虚而入的时候,吕一航听得有点不适,像是胸中扎了一根刺:“难怪提塔说,在这起事件中,她和古典法师协会才是反派。原来他们把参加夏校的学生当成诱饵,引诱敌人自投罗网。这个做法也太冒险了吧,不是拿学生的性命做赌注吗?夏犹清和斯嘉丽就差点出事了,她们只是初中生啊。”
听到最后一段情节——提塔抛掷飞刀阻止偷袭,救了夏犹清一命——吕一航喟然长叹:“真没想到啊,你和提塔居然还有这样的孽缘。”
同时,他心里生出了另一个问题:“提塔怎么还会这一手?我根本没听说过。”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成排的住宅楼下,路上的行人也变多了,这里就是大一女生宿舍区域,是吕一航从未涉足的地方。但为了延长聊天的时间,夏犹清带领他到附近的公园,在树荫底的长椅上坐下。
说是公园,其实面积不大,只是一片摆放健身器材的空地罢了,中间有一个沙坑,不知道用来干嘛的,有大学生幼稚到玩沙子吗?
夏犹清侧首看向吕一航的喉结,淡淡地说:“我的故事说完了,该说你的故事了:你是怎么认识提塔的?”
“好,好。”吕一航微笑了一下,接着如实奉告。从大学开学时在便利店偶遇开始说起,除去那些少儿不宜的内容,其余都告诉了夏犹清。
夏犹清静静听完了吕一航的陈述,等他彻底没声了,然后才提出疑问:“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吕一航笑着答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就朋友呗。”
“别骗我了。在我的印象当中,提塔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但你和她总是出双入对地出现在我面前,难道只是巧合而已吗?我刚才醒来的时候,闻到你们俩身上有一样的味道,你脸皮厚到借用女生浴室了吗?还是说……”夏犹清微微昂首,用带刺的目光斜视对方,“你们是一起洗的澡?”
此话一出,吕一航顿时哑口无言。
这就是所谓的少女的直觉吧?犹记得高中时代,夏犹清就很向往小说中叱咤风云的名侦探,倚仗着班长的身份,整天从同学们那里搜罗鸡零狗碎的“案件”,做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推理。“安乐椅侦探不是这么好当的。”吕一航曾揶揄过夏犹清的雄心壮志,然后挨了一记肘击。
不论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总之,这回她猜中了。
但吕一航心里清楚,他和提塔的感情涉及魔神的秘密,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特别是懂行的驭魔师。
——我应该说些什么,说什么……
吕一航明明知道,在这种危急关头,应该找点借口来做掩饰,但不巧的是,他正与夏犹清四目相对。在这双曾经爱慕多年的、晶莹剔透的眼眸之前,他暂时丧失了说谎的能力。
“我……”当吕一航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开口,他的嘴巴就已被两片唇瓣温柔地覆盖了。
如杯中淌出的热巧克力一般温热,如从高空飘零的天使羽毛一般轻盈,是情深意切,也有所保留的一吻。
纵使吕一航拥有远超同龄人的男女经验,却也感到大脑一片空白,被动地接受了这下强吻。
这一吻持续的时间很短,好似把半杯水倒在沥青路面,在骄阳下蒸发殆尽般易逝。“啵”的一声,夏犹清将嘴唇从吕一航嘴上分离开来,双手捧起他的脸颊,观察他做出了怎样的反应。
没有惊喜,没有讶异,没有羞涩,没有生气,什么都没有。
他的眼神相当平静,脸颊也没发红,只有一种司空见惯的淡然,就像……早就同别人演习过无数遍似的。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吕一航干涩的喉咙中蹦出两个字:“犹清。”
夏犹清一把揪住吕一航的领口,用指关节锤击他的锁骨,泪眼婆娑地抽泣起来,好像阿姆斯特朗在迈出人类的一大步时,才发现月球上插着苏联国旗。
“你就不能……装得笨拙一点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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