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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赵启……”他眼尾被情欲染的通红,声线低了几分,像是邀请。
就这一句话,赵启一下气血上头,从椅子上弹起来,拉上窗帘,上床压在他身上,开始解皮带。
谢景珩抓住他的手,细白修长的手指很冷,也没什么力气,他急速地喘息,开口都像欲拒还迎,“能不能……换个地方。”
“去哪?”赵启已经开始解他衬衣的纽扣。
“椅子、桌子……都行……”
“为什么?你还想干什么?”赵启手指擦过他的脸,浓密地睫毛下眸子闪着水光,仿佛春色潋滟,“都这样了,收起你那些花花心思吧。”
谢景珩低下头,过分惹人怜爱,“床上我…哪都动不了,做起来有什么意思…”
赵启被他这副样子取悦,掐着他的大腿和脖颈把他抱起来,谢景珩心脏差点没跳出来。
没被抓着的那条腿无力地滑落下去,赵启不满意般“啧”了声,环视四周,把他放到古木钢琴上。
谢景珩撑着琴盖退了一下,赵启刚想把人拉回来,下一秒被谢景珩从身后架子上抄的陶瓷瓶砸在后脑勺。
赵启一阵剧痛,动作顿住。
恍惚间他抬眼看见谢景珩,刚才漂亮的眸子中欲色尽褪。
但谢景珩身体前倾的时候重心不稳,键盖无处可抓,他想抓住谱架也来不及,整个人从钢琴上滑下来摔在地板上。
钢琴一米多高,他的第一反应是别摔这一下全身瘫痪,那还不如死了。
谢景珩抬了抬胳膊,能动,虽然抖到坐不起来,但松了口气。
赵启顺着炸开的剧痛摸上自己后脑勺,一手血顺着脖子滴滴答答,洒在地板上,这才反应过来,狠狠朝谢景珩身上踢了两脚。
能一手拿动的瓷瓶不算大,赵启不至于被砸晕了,暴怒着把他拖拽起来,手掐上他脖子,“我看你是真找死!”
谢景珩扬起脆弱的脖颈,几乎送到他手上,甚至笑了一下,“掐死我,你进监狱,谁也……不吃亏……”
赵启被他这不要命的气势镇了一下,很快冷静下来,松开手拍拍他的脸。
“不用激我,我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赵启对着他踹了几脚先解解气。
谢景珩躲不开,不知道伤哪的内脏了,偏头吐出口血。
赵启看了一眼,抓起他胳膊把他丢到床上。
赵启拿毛巾捂着自己流血的脑袋开始打电话,谢景珩已经听不清他说的什么。
他浑身里里外外都疼,感觉自己大概真的快死了。
一开始觉得实在不行让他上了就上了,他又没什么贞洁情结,但是事到临头,太他妈恶心了,他做不到。
虽然为了这种事把命搭进去不太值当……
谢景珩尽了全力,把自己撑做起来,靠着床头仰头喘息,留在手里的碎瓷片,因为握得太用力,已经割破掌心,血沾得到处都是。
他疼得几乎无法保持清醒,在死亡面前生出真切的恐惧。
这碎瓷片要是弄不死赵启,就只能给他自己了……
原来人死前真的有走马灯啊。
谢景珩眼前忽明忽灭,记忆的碎片终于挣脱时间桎梏,像无声的电影近在眼前。
他看见几乎没见过面的妈妈温柔地望着他、爸爸讲故事哄他睡觉时他总是讲话、哥哥练钢琴他在旁边写暑假作业、叶青梨和他一起坐在高一课堂上传纸条、放学铃声打响叶青予从高三楼飞奔过来……然后是……江浔。
耳边嗡鸣,时间加速坍塌,却拼不出一个完整的画面,他有点慌,或许是太想见到,他甚至闻到了江浔身上的熟悉冷木香……
“嘭”地一声门开。
再睁开眼,他看见江浔就在眼前。
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会飞奔过去扑进江浔怀里。
谢景珩一下子眼泪砸下来。
他真的……太害怕了。
他已经学着独当一面解决太多事情,可很多事就像现在这样解决不了。
他会害怕,他有无数次想躲回十八岁,尽管十八岁没有江浔。
可他躲不掉。
不过一次,江浔在了。
幸好江浔没有让他等很久,几乎一瞬间,江浔冲过来抱住了他。
叶青梨跟在江浔身后跑进来,看到屋内的状况呼吸一窒。
房间里一片狼籍,描着工笔花鸟的地板砖上满是血和碎瓷片,根本分不清是谁的血。
谢景珩染血的衬衫领口开着,青筋凸起,倚在床头仰着脖子,清瘦的上身细微颤抖,额头都是冷汗,面色苍白如纸,嘴唇还挂着鲜血,有种诡异的旖丽。
叶青梨没来得及上前,谢景珩就被江浔罩进怀里。
赵启对突如其来的闯入还没反应过来。几个保镖不必吩咐直接上前把他压住,赵启破口大骂,被保镖拖着出门。
叶青梨反应过来,用高跟鞋狠狠踹了赵启一脚。
“这边我去处理,你们去医院。”叶青梨对江浔说。
被熟悉的气息包裹,谢景珩强撑的精神一下子散了,碎瓷片从手心滑落。
江浔又急切又小心地把他抱起来,几乎是飞奔着。
江浔抱着他坐上车,怀里的人连呼吸都几不可闻,他心慌得不知所措,一遍遍叫他的名字。
谢景珩勉强提了口气,“好疼啊,江浔。”
可能是因为他在哭,江浔反而镇定了,“没事了,很快就没事,别哭,一会儿就到医院。”
江浔擦掉他的眼泪,一遍又一遍。
不知道是情药还是摔的脊椎,谢景珩心脏快要蹦出胸口,他眼前明明灭灭,想看清江浔的脸都做不到。
郊区到医院很远,其实根据经验,他觉得自已熬不到那时候了。
他低声说:“我好像要死了。”
“谢景珩!不会的,坚持一下,不会死的,你要是敢死我跟你一起死!”江浔抵着他的脑袋,声音有些发抖,近在耳边却又不真切。
他的瞳孔开始失焦,叹息般吐出一口气,“你不会的。”
他说了好多次不要在一起,最终好像还是这么个结果。
他后悔过早地纠缠江浔了,在江浔的十九岁,影响了他之后的人生轨迹。
他不需要江浔为他做什么牺牲。那时候江浔有自己的追求,他只想送他一程。
现在江浔年少有为、前途无量,他不想拖累他让他照顾自己后半辈子。
可是他太舍不得了,越见到他,越放不开手,太自私。
也或许,冷炎说的没错,只要这个人存在,就会让人生改变,之后再怎么规避都是徒劳。
不过他感觉自己应该快死了。
人生很长,他不存在的时间会超过在一起的时间。江浔会忘掉他,会找到真正的爱人,也怎么爱他。
应该会吧,可是这么想还是有些让人伤心的。
谢景珩很想吻他,他已经想过太多次了,在清湖的月光下、在除夕夜看烟花、在江浔每次对着他掉眼泪的时候……
他也忍了太多次了,总是怕纠缠多了毁了江浔一辈子。
他突然委屈,江浔还有一辈子能忘掉他,可他好像,只剩这么几分钟了。
谢景珩用力扬起头,碰上江浔,湿的是眼泪,热的是体温,软的是江浔的嘴唇。
谢景珩贴着他笑了一下。
江浔一动不动瞪大眼睛看他,时间因为这个吻变得模糊不清,有那么十几秒,也可能不到半秒钟,谢景珩的头突然垂下去,心脏不再有蹦出胸膛的力度。
他听见江浔叫他,越来越远。
……
“手术中”的红色灯牌亮起。
那天,江浔签了三次手术知情同意单。
最后一次是病危通知书。
手术室的门猝然被拉开,只有一个绿色罩衣的护士疾步跑出来,“谢景珩家属在吗!跟我来谈话间。”
“在。”江浔猛地回过神,站起来,跟着护士进入一个小房间,“谈话间”,他从来没注意过医院有这个地方。
护士抽出文件,轻点纸张,“病人现在出现室颤,医生正在全力抢救,但情况不乐观。按照流程,需要您签署病危通知书。”
江浔呼吸一瞬间顿住,好像无法理解语言里的信息,抬起眼睛看向护士,“什么意思?”
护士语气放软了一点,“签字是让医生能合法使用所有抢救手段,我们会尽最大努力。”
江浔接过姓名栏写着“谢景珩”的病危通知书,拿起笔,手控制不住颤抖。
“患方意见那里写‘病情已告知,不转上级送院’,签名,手印,与患者关系墙上有……”
江浔抬头迅速浏览完墙上的温馨提示,“夫妻、父子母子、兄弟姐妹祖孙婆媳。”
他猛然停住笔,有片刻茫然,“朋友可以吗?”
护士皱起眉头,“不行,手术可以,病危必须是家属签,快点联系家属过来。”
第46章
“家属都去世了呢?”
护士愣了一瞬,“他之前有没有指定医疗代理人,没有的话我们向上级打报告。”
“麻烦你们先打报告,医疗代理人我去问一下。”
“好,能问尽快问,打报告也要时间,不签这个有些药不能用。”
江浔迅速拨了个电话,即刻被接通了,“青予哥!谢景珩的医疗代理人是你吗?”
“是我。”叶青予很快意识到医院的情况,“要手术吗?”
“病危通知书,我签不了……”江浔声音哑涩。
叶青予一下子坐不住了,“我明天上午的飞机,下午到京市。”
江浔手指插进头发拢了一把,无力地吐了口气,却好像在对自己说,“好,青予哥不用急,只是抢救手术需要告知家属,特殊情况医院方可以自己申请……”
叶青予突然打断了他,“江浔,你能签,他写过遗嘱,有你的一份。”
江浔那边没讲话,叶青予在电话里只能听见周围的杂乱。
叶青予不清楚江浔在想什么,现在也不是容他乱想的时候,“其他的过后再说,我文件发你,能签现在签。”
江浔微信收到叶青予发过来的文件,一份简单的遗嘱公证,继承人是他和谢一诺的名字。
他没敢仔细看,直接拿着文件去找了护士。
江浔在病危通知单签下自己的名字,之后的时间变得更加煎熬。
江浔第一次在手术室门口,坐立不安。
他对周围的一切感到恍惚又模糊,像电影的慢镜头掉了帧。
有人焦急,有人冷漠,有人因为抢救无效哭得撕心裂肺,也有人迎接新生命的到来笑容满面。
江浔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暂时抵挡住内心的恐慌。
直到楼道内阳光倾斜,光线变得昏暗。
手术室的灯牌一下子灭掉。
谢景珩安静地闭着眼睛被推出来,身上连接着各种仪器,看不明白,但屏幕数据跳动。
江浔像从水底被捞出来一样,肺叶终于得到氧气。
他想上前,但被医生拦住了。
医生摘下半边口罩,边走边说,语速很快:“病人右侧第三肋骨骨折,导致肺部挫伤,手术主要是肋骨复位和固定。病人来之前注射过精神活性类药物,对心脏刺激性很大,现在情况还不稳定,现在需要icu维持生命体征。”
医生顿了一下,“脊椎可能二次摔伤,具体什么程度,要等人醒了才知道。”
江浔的心反反复复被提起来,最终也毫无办法,“我能过去看看吗?”
“家属可以在那边等,但接下来的48小时最关键,过了之后,才可以探望。”
江浔点点头,跟着icu护士送到门口,两扇灰色金属大门缓缓关上,唯一的窗口玻璃是磨砂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谢景珩就在里面。
江浔甚至至今都没办法真实地对这件事产生感知。
他曾经在波士顿疯狂搜索谢景珩车祸的消息,直到新闻确认他安然无恙。那时候他也心慌过,但并没有心慌太久。很快有记者透露出车祸结果,谢景珩出院的消息也很快传出,之后的云驰虽然没那么顺利,但也没垮,他悬着的心也很快放下。
现在想想,谢景珩多半是为了稳住局面,硬撑着罢了。
回国后他其实觉得自己不应该纠缠谢景珩,当年分手明明白白,他实在是没什么能问的。
他第一次见谢景珩,是在那次宴会,透过攀谈的人群,谢景珩坐在轮椅上,瘦了。
谢景珩和以前不太一样,可能算得上是成熟沉稳了吧,不像以前一点就炸,学会了隐藏起自己的锋芒。似乎没什么可忧心的,以谢景珩的能力,翻盘是迟早的事。
但他还是没忍住,跟着谢景珩出了大厅,因为好不容易见到不死心地想问点什么,又因为不知道能问什么不敢真的见面。
最终他停在卫生间门口发愣,直到卫生间传出声响,像是轮椅撞上门板,他没来得及想什么手指已经敲上隔间门。
指节砸在门板上发出“咚”得一声,他猛然停住。
江浔发觉自己像个变态跟踪狂。
最终放下手,却不敢走,他说服自己,等他出来,看一眼就走。
可是看了这一眼,他清楚知道自己走不了了。
他频繁地、一次又一次给自己找理由接近。当时无论有没有他,莱茵都会选择云驰,如果不是为了保莱茵的合作,谢景珩不一定同意和他对赌。
他逼着谢景珩重新看看自己,直到那句“我也喜欢你,我也要追你”。他彻底缴械投降,只想想尽办法把谢景珩留在自己身边。
他不确定这样做是对是错,至少谢景珩当年自己是这么做的。
这半年相处,谢景珩像只小刺猬,动不动就张开刺。可这只小刺猬太脆弱,怎么总是疼,怎么总是生病,他恨不得每天亲自看着、亲手养着,可是他……从来没想过谢景珩会和死亡产生联系。
江浔似乎这才第一次认识到人有生死。和端着爸爸那个小骨灰盒时的心情完全不一样。
走廊夜灯在凌晨三点自动调暗,江浔在门外的椅子上坐下,抬起头。
蓝绿色生命体征屏的光晕透过磨砂玻璃,在天花板上投出水波般的纹路,像一场无声的潮汐。
叶青予下午到的时候,远远看见江浔坐在icu门外的走廊,挺高大的人一动不动坐着,显得金属排椅有些狭小。
“怎么样了?”叶青予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江浔这才从发愣的状态里抽出来,“情况稳定,但还没过48小时关键期,要等明天下午。”
叶青予看清江浔下巴上的淡青胡茬,脸色也白得过分,“你要不……回去休息,我在这儿守着。”
江浔摇了摇头。
叶青予叹了口气,在他身侧坐下。
他看得出江浔是真的担心,也是真的害怕。
他在谢景珩车祸的时候就已经预想过坏结局,但是江浔很明显没有这种经验。
叶青予摸了摸烟,递给江浔一根,“出来透口气。”
江浔接过去,跟着他上来医院露天连廊。
叶青予倚着栏杆,给自己点了一根,将打火机递出去。
江浔熟练地接过打火机给自己点上,深吸一口,被呛得猛烈咳嗽起来。
叶青予挑眉看他,满脸惊异。
“不会抽就别接。”叶青予有些无语地把他烟拿过来顺手掐了,“我真服了,看你点那么自然还以为是个老手。”
“咳……我看谢景珩这么抽的……咳咳……”江浔断断续续地说。
叶青予停下拍他背的手,兀自吸了口烟,一时间没说话。
叶青予又狠狠吸了一口,开口声音暗哑,“遗嘱看过了?”
“嗯。”江浔点点头。
谢景珩把所有财产,包括房产、存款、股权……都分了两份,一份给他,一份给谢一诺。
“车祸的时候是谢承钧救的他,他心里有愧疚,所以想留给一诺。他还说给我份呢,我说我可不缺他这三瓜俩枣。”叶青予扯了个笑,但笑得有些凄凉。
他一直不太待见江浔,因为他本来就拿谢景珩当弟弟,江浔更是比他这个弟弟还小。谢景珩盘算着死的时候,都还放心不下他,叶青予更放心不下把谢景珩交给他。
况且上赶着谢景珩的人那么多,干什么就非得捂热江浔这块儿冷石头。
叶青予忍不住问出口,“江浔,我承认你挺厉害的,人也不错,但是吧,也不至于……独一无二,算不得什么稀世珍宝吧?你说他怎么就他认定你了呢。”
现在谢景珩自己都不敢承认这事儿。可是那年在死亡面前,他的心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叶青予确实没辙了,所以江浔一回国,他又看不上他、又盼着他,盼着江浔拉谢景珩一把、多照顾谢景珩一点,盼着两个人把心结解开,盼着谢景珩……别吃苦了。
他也希望谢景珩醒过来,两个人能好好的别瞎折腾了。
江浔怔怔地看着他,也没搞清楚自己哪里值得谢景珩这么宝贝。
叶青予也知道问不出什么,安慰般捏了捏江浔肩膀,“你也别太担心,谢景珩这小身板,车祸后进过icu几次了,病危通知我都攒了一沓儿。但是每次都能挺过来。”
叶青予指尖夹的烟,阳光下的烟雾是很淡很淡的蓝白色,像祈福的焚香,直至香烟燃尽,他才平静得开口,“这一次,也肯定会平安。”
“嗯,一定会的。”江浔轻声说。
两个人说完便陷入沉默。
叶青予这才想起正事,“对了,赵启那边我妹说你不让动,现在的证据足够把他送进监狱,赵家天大的本事这次也救不了他。”
制造车祸、□□未遂,证据确凿,但是叶青予担心,官司打起来,舆论会对谢景珩造成伤害。
第47章
他转头看江浔,这个关头事儿还是他拿主意最合适,“你怎么打算的?”
江浔却摇摇头,虚空望向远处楼宇,“等谢景珩醒了,他自己决定。”
“麻烦青梨姐帮我拖一拖。”江浔说。
“好。”叶青予点点头。
他们两个除了谢景珩没别的可聊的,一时间再次陷入沉默。
江浔长相凌厉,那双桃花眼笑起来才柔和几分,如今却有些颓废,像座灰蒙蒙的小冰山。
叶青予忍不住多劝了句,“说真的你要不回去休息,我看你脸色也不怎么好,免得等他醒了看见,还得替你担心。工作提前处理好,也收拾些东西过来,你俩住一起吧……这边情况我看着就行,有事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江浔这才从那些情绪里破出个口子,落到实处,要等谢景珩醒来,日子还要继续过。
他深吸一口气,“那我……我明天上午回来,谢谢青予哥。”
叶青予摆摆手,谈不上谢,他也不是为了江浔。
江浔出了医院,直接去了谢景珩家,啾啾围在他脚边一直叫,好像在问他,两只人类的回家频率都不规律了,是怎么回事。
他一个星期没回来睡过,只是每天早上来给谢景珩早饭,午饭晚饭谢景珩还知道自己解决,早饭不是他拽着谢景珩根本懒得起来吃。
这周他送来的倒是吃了,挺给他面子,不过每天吃的也不多。
江浔给了自己一巴掌,吵架就吵架,走什么走。
明知道都是气话。
要是谢景珩醒不过来,那几句话他后悔一辈子。
不能想,不会发生,江浔迅速换了鞋强迫自己做点事。
他给啾啾补满猫粮,自动铲屎机也清理了。打开冰箱,里面空了大半,谢景珩把坏掉的果蔬扔了,就只剩下些肉类和电解质水。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但江浔还是在外卖软件上下单了食材,先补进去。
他的房间没被收拾,还是走时候的样子。江浔脱掉衣服进了浴室,犹豫了一下。
江浔裹上浴巾上二楼进了谢景珩的卧室,拿走他的沐浴露洗发水,然后回到自己卧室浴室,匆匆冲了个热水澡。
浴室水珠在空气中氤氲,白色的雾气弥漫,耳边只剩下水声,沐浴露在手中起泡,散发出和谢景珩有些像的气息,干净清甜,但没有他本人身上的好闻。
谢景珩不喷香水时,身上的甜香要离很近才能隐隐约约闻到。
他从美国回来后,再没见他喷过香水,身上经常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药苦,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想起刚才在他卧室看见那些又空了大半的药盒,在水流里闭上眼,单手拢了把头发。
明明昨天早上刚刮过,现在下巴上已经能摸到胡茬。
江浔仔仔细细刮干净,在浴室蒸腾后的皮肤水润透亮,已经看不出多少一夜没睡的痕迹。
确实是还不错的一张脸,江浔冲镜子笑了一下,却有些苦涩。
他一直觉得,自己爱上谢景珩是天经地义的事,谢景珩身上有无法被简单概括的魅力,没有人可以在和谢景珩那样相处后不爱上他。
可是谢景珩阅人无数,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他对着镜子自问,谢景珩当真喜欢他这皮相吗,可是这种皮相也并非万里挑一吧。就像青予哥说的,他并非什么独一无二的稀世珍宝。
谢景珩出意外并不是为了他,却到底因他而起。
他好像学不会爱他,没有经验又自以为是,哪怕学着谢景珩的样子爱都学不好……
江浔一分神,嘴角划出条血痕,被泡沫杀得刺痛,他加快速度刮完把泡沫洗掉,涂了点药膏。
别让谢景珩看见。
……
他让秘书把电脑送过来,吩咐她下周工作线上找他,送东西就去医院。
张秘书来电话说到了,问他要不要送进去。
张秘书看他昨天开着会,接到电话就不管不顾地走了,直到今天都没回公司,她猜得到应该是谢总出了什么事。
因为除了谢总,没人能让他这么紧张。
可是看见江浔站在门口接过电脑时,张秘书还是愣了一下。
一向得体严肃的江浔带着不易察觉的消沉,身上穿着睡衣,还没吹干的头发有些糟乱。
他脸色冷得吓人,嘴角上甚至有新鲜的血痕,那双冷漠的桃花眼,眼白泛着淡淡的粉色。
她从没见过江浔这样,也不敢多过问,反倒是江浔叫住她,“给我一个谢景珩助理的联系方式。”
“陈特助吗?”锐新和谢景珩工作对接的助理不止一个,不过陈特助是他私人助理,工作生活都负责。
“嗯,你和陈特助说,最近不用来找谢景珩,谢景珩的所有工作直接对接给我。她如果需要找谢景珩本人确认,我会和她联系。”
“还有,昨天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让陈特助别慌,把云驰那边稳住了,出任何事情先联系我。”
虽然还不清楚谢总具体出了什么事,但看得出很严峻,张秘书一一应下。
江浔关上门,把近期的工作都提前处理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索性起来把住院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一切都准备好,再没有什么能准备的。
他强迫自己躺回床上休息会儿,啾啾见他上床要睡觉,立刻跳上来团在他身侧。
江浔把她卷好的尾巴拉出来,啾啾又自己卷回去,反反复复,啾啾玩倦了,一骨碌钻进他被子里贴着他腿。
啾啾一直跟人睡,只是很少和他睡,虽然谢景珩说啾啾是他的猫,但她还是和谢景珩更亲一点。
江浔叹了口气。他划开手机屏幕,叶青予没给他发过消息。
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实习医生递过探视须知时压低声音,“如果听到警报声别太紧张,仪器敏感度调得很高。”
谢景珩已经暂时度过危险期,还需要在icu观察两天,但可以进去探视,叶青予说他不进去看,等他醒了再看。
江浔等不了。
icu病房没有窗户,但有一盏灯常亮,床头被液体挂满,垂满的管子像藤蔓,各种生命检测仪的声音运转,不间断发出声响。
一踏进去就令人感到压抑。
他不知道谢景珩醒来会不会害怕。
谢景珩带着呼吸机,身上也插满了管子,却安静得像个洋娃娃,好像只是睡着了。
脸上没有痛苦的神色,只是比平时都白,白到几乎透明。
他想起在车上,谢景珩那个轻到不行的吻,好像说尽了爱意。
他曾经以为谢景珩爱人爱的很轻松的,没想到,谢景珩只是把所有能表达爱的东西都捧在他面前了。
而他,迟钝到现在才看见。
江浔恍然想起,谢景珩其实从没说过“我爱你”,他也没说过。
爱太郑重了,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他是个不懂爱也不懂被爱的胆小鬼。可是他凭什么认为谢景珩就懂呢,凭什么认为他爱的轻松,凭什么苛责他爱的不够。
江浔把他没吊针的那只手托在掌心,在脸上蹭了蹭,轻轻吻了他手背,低声说,
“谢景珩,我爱你。”
“快点醒过来好吗,求你了。”
他一低头,滚烫的泪落在谢景珩手背上。
……
两天后。
谢景珩从icu转进普通病房,人却依然没有清醒的意识。
叶青予有工作安排必须过去,不能天天在这守着,病房里经常只有江浔和护工在。
有江浔在,没日没夜看着,什么都亲力亲为,护工几乎成了医护指导。
深夜的病房里很安静,只剩下呼吸机的运作声和心率检测仪的滴答声。
江浔突然想起两年前,有一个大洋彼岸的陌生号码打给他,却什么都没说,十几秒就自己挂断了,对面也是这个声音。
他听了几个深夜,也不敢揣测谢景珩当年的心情,很疼吗,害怕吗,还是想念呢……
谢景珩脑子里昏昏沉沉,经常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在两年前,分不清人生这几段,哪段是真的,哪段是梦。
他不知道怎么醒过来,却经常无意识摸身上的管子,没有力气拔,也经常掉眼泪,疼的。
那天夜里他疼醒的时候,江浔正在给他擦眼泪,看到他醒了“唰”地睁大了眼,按响呼叫铃。
江浔还低声和他说了两句话,说的什么他听不清,耳朵和周围像隔了层水膜,好大一会儿才消散。
医生很快围过来给他做全身检查。
他带着呼吸机,说不了话,眼睁睁看着医生翻动他的身体,哪都动不了,一直检查到腰上,他才有感觉。
上肢还能控制,但手指握力很差,虽然医生说是暂时的。
惊奇的是,检测结果显示肌张力恢复了,至少是二级。医生问他有没有感觉,让他尝试控制,他只能眨眨眼。他感觉不到这件事的用处,也依然感觉不到那部分身体的存在。
第48章
有感觉的部分很疼,到处都疼,撑过检查完那一阵他就又晕过去了,什么都没来得及想。
后来醒也是断断续续的,叶青予和叶青梨来看过他,大部分时候病房里只有江浔,有时候用棉签给他在干裂的唇上沾点水,有时候在跟他讲话,有时候在忙工作。
只有江浔在的时候他才觉得,他并不在那场车祸后。
第四天上午,他意识完全恢复了。
不过他猜测是医生减了麻醉剂量,因为那天开始所有疼痛更尖锐地传递给大脑,有种麻药劲儿过去的感觉,又清醒又痛苦。
骨折的肋骨无时无刻不在疼,每呼吸一次都能感觉到。
哪的骨头断不好,偏偏在身体仅存的感知处,巴掌大的地方,痛觉被无限放大。
呼吸机插得他喉咙痛,被这东西控制呼吸频率也很难受,简直是折磨。
没日没夜地疼,醒了还不如不醒。
他醒的时候江浔一直是醒的,江浔什么都不问他,只是工作上的、生活上的事都和他讲,他从来没见过江浔这么多话。
他一般胡乱眨眨眼回答。
早知道会醒过来,当时,他就不亲了。
他不清醒的时候,大抵也是江浔照顾的。
只是,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江浔,至少清醒的时候很难接受江浔给他做护工干的那些事。
他面对这件事忍不住发怂,但毫无办法。
能不能晕过去算了……
“身上还疼是不是,再坚持一下,一会儿叫医生把呼吸机摘了。”江浔很轻的握着他一只手,按按他泛红的眼角,恨不得替他疼了。
江浔没骗他,当天晚上医生就撤了插管式呼吸机,换了鼻罩式。
“可以说话吗?”江浔紧张地问。
谢景珩张了张嘴,嗓子疼得一股铁锈味儿,“能……咳咳……咳……”
半个音节哑在嗓子里,只剩断断续续的闷咳,他腹部发不出力气,除了那点血腥味什么也咳不出来,反而牵动了肋骨的伤。
“没事没事,疼就先不说。”江浔把他半揽进怀里,顺着他胸口。
怀里的人脊背瘦得硌人,细微地发着抖,睫毛随着胸口的震动轻颤。
江浔等他呼吸稍微平稳了,想再扣上呼吸机,却被谢景珩用手拉住了。
冰凉的手指没几分力气,江浔反手握住他。
“我不想戴…也睡不着,能不能…扶我坐一会儿……”谢景珩喘不上来,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听的江浔心揪。
“好。”江浔想下去把床摇起来,却被谢景珩再次抓住,指尖因为用力泛起青白,江浔一动不敢动。
“你抱我……”谢景珩哑着嗓子说,琉璃一样的眼睛望着他。
“好,不用抓我,慢慢说。”江浔重新握住谢景珩的手坐回去,有些自责,他早该想到的,不该搞得谢景珩这么没安全感。
他把谢景珩扶起来一点,稍微升一点高度谢景珩就头发晕,“晕就不坐了好不好,别着急。”
谢景珩下意识摇头拒绝,被他捏着下巴制止,“别摇头,摇头更晕,不晕了回答我就行。”
“嗯。”谢景珩低声说,缓了一会儿才扯扯他的袖子,“没事了。”
江浔怕他难受,停了几次才扶他坐起来,一只手护住他胸口的伤处,不敢让他受力。
谢景珩自己也没力气坐住,软软的全都靠在他身上。
“起来想做什么?”江浔蹭着他头发,吸一口他身上淡淡的清甜,快让消毒水和药味儿浸得闻不到了。
夜里的病房很昏暗,窗子拉了窗帘,只有门上的小窗口透出楼道里安全出口的光,坐起来,也看不见什么。
“只是想坐一会儿。”只是想让江浔抱一会儿。
他不敢让江浔看见他残废到不能自理的一面,可江浔握一握他的手、抱一抱他,他就忍不住依赖,他那些害怕都抵不过铺天盖地的想念。
谢景珩低着头,摸着江浔的一只手,握一握手指,盯着他掌心,什么话也不说,只有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随着眨眼一会儿轻颤一下。
“谢景珩。”江浔轻轻抱紧他一点,手指钻进他指间,和他十指相扣。
“嗯?”谢景珩小声回他。
“对不起。”
这次谢景珩没有回答,没什么力气地回握了下他的手,江浔便继续低声开口,“我不应该自作主张处置你的事情,也不应该吵了架就走。”
“再给我一次机会可以吗?”
“别推开我,多信我一点,可以吗?”
江浔说到最后声音也有些发颤:“谢景珩,对不起,我爱你,我们和好吧,求你了……”
谢景珩身子明显僵了一下,抬头看他,透亮的瞳仁在昏暗的屋子里格外澄澈,像是没理解他的话。
江浔吻了下他的额头,低声重复了一遍:“谢景珩,我爱你。”
尾音刚落,谢景珩的心率检测仪“哔——”地开始报警。
江浔没想到刺激这么大,慌乱地去看怀里的人,轻揉他胸口没伤的一侧,想让他平稳住情绪,“别激动,深呼吸,不用着急,慢慢吸气……”
谢景珩喘得短而急促,心跳也乱得厉害。
江浔揽住他身子不敢动,单手帮他扣上呼吸机,转身想按床头的呼叫铃,被谢景珩又一次拉住手腕。
谢景珩用口型说“没事”,屏幕上的心跳还是乱的厉害,好在心率检测仪已经停止警报。
江浔不放心,又不想违背谢景珩的意思,尽管谢景珩只是手拉着他,可他全身上下也只有手能动了。
江浔没讲话,重新把他抱紧一点,只是蹙着眉担忧地看着他,谢景珩也睁大眼睛看他。
看着看着,谢景珩睫毛一垂,晶莹的眼泪从眼眶里滚落,顺着苍白的脸颊滑到呼吸罩边缘。
江浔慌乱地用手擦掉,可谢景珩的眼泪像碎掉的冰珠子,不断线。
江浔一下子更慌了。
这三年,谢景珩什么时候都没哭过。
可短短几天,这次他第二次见谢景珩哭了,上次是他把一身血的谢景珩抱出来,谢景珩以为自己快死的时候。
“对不起,受委屈了是不是?别哭……”
“我错了,等不难受了再骂我。”
“不用抓着我,我一直都在不会走的,别着急,哭多了心脏不舒服对不对?”
“是我的错,我再也不这样了,别难过了好不好……”
江浔一边瞟着数据乱飞的心率检测仪,一边胡乱地道歉,一句句哄着。
过了一会儿,谢景珩自己抹了把眼泪,眼眶还是红的,睫毛也被泪打湿。
但好歹,泪止住了,心率低回来了。
他抬手拽了下呼吸罩,没拽动,便轻轻敲了敲罩子,示意江浔帮他摘了。
江浔确认了几次他没事,才敢把呼吸罩取下。
谢景珩的脸上被面罩勒出浅浅的红痕,他心疼地按了按,这一按不得了,开了闸一样,谢景珩泪珠子又成串掉下来。
江浔把人按在怀里,根本不知道该从哪哄,“怎么了,怎么又哭了,哪句话说错了你这么伤心,告诉我行不行……嗯?”
江浔压根儿没说什么,但是他莫名感到委屈,委屈是仅限于孩童视角的产物,成年人受到不应有的待遇,要么认栽、要么报复回去,可这种情绪在面对江浔时反复出现。
他就是委屈,委屈得不行。
谢景珩执拗地把脑袋抬起来,流泪的眼睛看着他,他鼻尖发红,趁得那双眼睛愈发漆黑明亮,“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哪里爱我了?为什么我让你走你就走了,我说分手你就相信……”
谢景珩声音都是哭腔,胸口不停起伏着,控诉的话却一句不停,“你回来干什么啊?回来跟我签的什么狗屁协议,什么都是你的,你什么都能干,你想住我家就住我家,凭什么啊……”
江浔捧着他的脸,吻掉他的眼泪,只是不停地说对不起。
“江浔你知道吗……车祸醒过来的时候,我怕的要死了,可是连死都死不了。”
“腰下面都感觉没了一样你知道吗,我连坐都坐不起来,躺了一个多月,上厕所都要护工帮忙,我那时候觉得幸好你走了,你要是留下了不喜欢我了怎么办啊……”
“复健的时候下半身也根本没感觉,医生却还要我动,我连上轮椅都学了好久,摔的不疼,但是心里好难受……”
“我有时候觉得,觉得活下来的如果是哥哥就好了,活着太累,那……还是不要了,我不想让他那么累。”
“美国一去两年,拿的都是我的钱,我说分手你就一点都不联系了,波士顿不通信号吗?车祸的新闻那么多你看不见吗,你连一个电话都没打过!”
“回国一见面就谢总谢总地叫我,我都残废成这样了,你就没想过当面问问我,就知道拿协议压我,仗着我站不起来,想抱我就抱我,你凭什么啊……”
第49章
“江浔,你到底、哪里爱我了……”
谢景珩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呜咽,都哑在嗓子里……疼的熬了几天,哭到没力气才睡过去,眼角和鼻尖都是通红的。
他睡着的时候气息也不稳,一阵阵喘不上气。
江浔缓缓抱着他躺下,给他擦干泪,扣上呼吸机,倚在床头坐着没走,守了后半宿。
他胸前的衣服被泪打湿了一片,胸口冰凉,仿佛将他周身的血液冷却凝固。
江浔不敢想他怎么熬过来的,他不敢打断,甚至快没勇气听下去,他的心脏快被谢景珩搅翻了,血肉翻飞,疼的他喘不过气来。
谢景珩再醒过来是第二天下午,破天荒的,病房里没有人,仪器平静地发出声响。
他抬手用力摘了呼吸罩,医生检查时候说的话他听的迷迷糊糊,不过自己身体情况他大概也能猜到。
那种药注射进来肯定对心脏不好,他心脏本来就不怎么样。脊椎再伤高点,就影响手功能,他虚空握了握手指,抓不了太紧。
记不清昨天晚上具体和江浔说了什么,但是想起自己听一句“我爱你”心脏都能响警报,对着江浔哭到停都停不下。
挺丢人的……
谢景珩按了按胸口,怕心率再飙上去。
可能是他自己摘了呼吸罩,有点喘不上来,心跳也稍微有点快,他真想把呼吸罩扣回来,被子下的双腿却突然震颤。
他不是第一次见了,这次只是情绪稍微波动。
他猛然想起医生说的肌张力二级,可能也算不得什么好事。
谢景珩强迫自己深呼吸冷静点,可冷静不下来,腿上抖动愈演愈烈,他控制不了,带的他身上五脏六腑都疼。
谢景珩咬紧牙关,拧着身子伸长胳膊想按呼叫铃。
他顾不上腿什么样,也顾不上手背上针头。扒着床栏杆的手快脱力了,还没碰上按钮。这时,空气里弥漫出一点尿骚味儿,谢景珩反应过来时,心率检测仪“噌”得报警了。
江浔、叶青予、还有护工,就在门口,正在听医生讲话。
警报一响江浔就冲进来,熟练地把他手上回血的留置针拔了,按住他双腿。
江浔一边不断安抚着,一边朝叶青予使了个眼色,叶青予很快退出去了,病房里只剩江浔和护工。
半晌,腿上震颤被平息,江浔把他抱起来放到陪护床,严严实实拉上帘子,把外人完全隔开,护工在帘子外清理病床。
谢景珩全程一句话都没讲,只是控制不住颤抖,眼睛都疼红了。
江浔让他腿垂在床边,褪了他的裤子,柔声说,“晾一会儿,要不然会起疹子,我现在出去打水帮你擦一擦,一会儿就回来,好不好?”
谢景珩躺在床上,用胳膊遮住眼睛,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江浔不想看他这样,飞快地出去接温水拿毛巾,想让他少难过一会儿。
趁这个空隙,谢景珩撑着胳膊把自己坐起来,说是坐,也就是后背能抬起来。
上衣下摆也被江浔撩开,他能看见自己塌在床上的腰腹,瘦的快凹进去了,盆骨边缘都能看见,大腿也是病态的惨白,只剩下软肉。
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的身体,直到江浔回来。
江浔看他坐着没说什么,把水盆放下,蹲在他面前,迅速打湿了毛巾。
谢景珩盯着江浔手上的动作,毛巾快擦上皮肤的时候,突然开口,声音哑的厉害,“江浔……”
他什么也没说,江浔却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手上动作没停,擦得又轻又快,“别难过行不行,你看得我…心都快碎了。生病了而已,尿管开了而已,下周就能拔了,拔了就好了,对不对?”
不对,谢景珩发现痉挛时会失禁,至少现在,他控制不了,这让他没办法接受,也没办法和江浔说。
谢景珩眼睛里像化不开的碎冰,依旧看着他,很久才说话,“下次还是让护工来吧。”
两个人沉默了一小会儿,江浔迅速给他擦干。
江浔突然低头亲了下他两腿之间,“凭什么给护工看,我老公。”
谢景珩被这一下搞的措手不及,下意识反驳,“谁是你老公?”
江浔飞快地又亲了一下。
“江浔你变态啊!”谢景珩倏地红了耳根。
“我哪变态了?哪句话说的不对?”江浔顺手把他裤子提回去笑着问,弯腰要吻他额头,被谢景珩躲了一下。
“亲完别亲我,脏死了!”
“……早就擦干净了!”江浔难以置信地看他。
“那也不行!”
“我就要亲。”江浔把他半环在怀里,追着他不放。
谢景珩左右躲不过,也没力气坐很久,手臂一收力就往床上栽,江浔吓了一跳,怕他动作猛了难受,揽住他上身缓冲了一下。
“晕不晕?”江浔抱着他不敢松手。
“晕。”谢景珩蹭进他怀里,不知真假地说。
那点小情绪终于被打破,江浔松了口气。
他把人抱起来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托起他刚拔了针的手,“休息下,我去拿点药擦擦手背,一会儿让医生重新扎针。”
刚才针头都不知道扭成什么样了,现在手背一片青紫,刺得江浔眼睛发疼,“都快找不到下针的地方了……”
谢景珩不好意思地蜷了蜷手指,“快去吧,我没事……”
江浔走之前在他脑门上“吧唧”亲了一口,又快又响亮。
“江浔!!”谢景珩气急败坏地在背后喊他。
江浔出病房门的时候嘴角还没压下来,看见叶青予站在门口,才想起还有个大活人在外面等着。
叶青予竖着耳朵听得聚精会神,一时间甚至没注意江浔出来,因为他还在思考……谁是谁老公的问题。
谢景珩从来不在下面这他知道,但是江浔看着也不像是能在下面的啊,而且谢景珩现在这个身体,让江浔自己动他都怕把人压坏了……
“青予哥?”江浔看他一直没说话,忍不住开口叫他。
“哦哦……”叶青予被发现听墙角,稍微有些不自然的脸热,不过他脸皮厚,轻咳一声便开口,“没事了?”
“嗯,医生说可能偶尔痉挛,这次躺太久了才比较严重,等他身体好点,带他稍微动一动。”
“行,没事就行。”叶青予舒了一口气,“有肌张力是好事,这才有恢复的可能嘛不是,不过也别给他太大希望,这种事谁都说不准,希望落空谁都不好受。”
“嗯,我知道的。”江浔乖乖回答。
叶青予忍不住多嘱咐几句,说多了心里堵,又想摸根烟,但这是病房门口,他只能把烟盒又装回衣兜。
“你别看他这两年人模狗样的,其实从来没跨过心里这道坎。”
“刚车祸后他都没这样,以为把自己藏的可好,也就是你回来了,他才闹闹脾气,你多担待点,多哄哄他……”
“江浔…我拿他当亲弟弟疼,他亲哥不在了我就是他哥,你别嫌我话多。”
江浔还没来得及应下,叶青予眼中闪过一种复杂的情绪,用力捏住他肩膀,神情变得严肃,“别着急答应,久病床前还无孝子呢,你想好了,留下……就别走。”
“他爸他哥都很爱他,谢景珩这辈子不缺对他好的人,但是来了又走,更伤人心。你如果不能陪他一辈子,干脆现在就别在这儿。”
其实叶青予的担心,大概也是谢景珩自己的担心,谢景珩也伤心伤怕了吧,才总是推开他,不敢轻信。
江浔看着叶青予认真的眼睛,肩膀被他捏的发疼,突然发觉语言的无力。
“青予哥,我不会走,我能陪他一辈子,相信我。”可是承诺是他唯一能给的东西。
叶青予面色依然凝重,并没回答信与不信。
“江浔?”谢景珩的声音从病房里传出来,声音不大,像是试探,大概是等的时间久了,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没回来。
叶青予松开他肩膀。
恰好江浔的手机震了震,江浔打开看了一眼,“我找了国外的医生,刚到这边,我去楼下接一下,很快回来。”
“嗯,我进去和他说点事儿。”叶青予搓了搓自己脸颊,恢复一贯轻松的神情,拧开门把手走进去。
他半是调侃半是责怪,扬声问谢景珩,“叫江浔干什么,他才走多一会儿就叫他,这么想他,怎么不见你想我?”
“谁想他了!”
“哎呦喂,搁老远就听见你叫他名儿了。”
“我就叫那一声,他说去拿药,还没回来……”谢景珩往被子里缩了缩。
叶青予把他被子重新拉下去,怕他闷着喘不过气,“甭管他,人又丢不了。”
“跟你说点正事。”叶青予顿了顿,“赵启被叶青梨的人压着呢,没直接报警,赵家想私了,不过人证物证都在咱们这边,他们还不敢轻举妄动。这事……你想怎么办?”
第50章
谢景珩眉头皱起来,先问他:“录音内容到哪?”
“车祸,到注射药,都有。”叶青予不想多提,含糊揭过,“我问过律师,走法律程序,两个罪名加一块儿,打官司起码能判无期。”
“赵家还不完全清楚我们手里有什么,要我说的话,私了是不可能私了,但是证据全放出去也没必要,制造车祸是故意杀人,这一件事就够赵启那狗东西在监狱蹲大半辈子,其他录音放我们自己手里,还能捏着赵家的把柄。”
只要把赵启送进监狱,他就已经是赵家的弃子了,留着段录音也算不得多有用的把柄。
可是真打起官司来,舆论也不好控制,他不想让谢景珩因为那种恶心事被二次伤害。
谢景珩沉默了一会儿,“青予哥,帮我找个人,我想见她。”
“谁?”
“赵盈。”
叶青予沉默了很大一会儿,但是没拒绝他,只说别着急,让他等身体好点再见。
江浔回来时身后还跟了个医生,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叶青予看他们回来,没想多待,“我还有点工作先走了,你安心养着,过几天让叶青梨给你把人带过来见。”
“谢谢哥。”谢景珩笑了笑。
叶青予站起身,手指刮了刮他苍白的脸,“谢什么谢,小兔崽子,给你窃听器不是为了让你拿证据不要命的,这事儿还没跟你算账呢,等好了再收拾你。”
叶青予摆摆手,“走了,不用送,把人照顾好就行。”对江浔说的。
江浔犹豫了一下,朝他点点头。
谢景珩一直打量着金发碧眼的医生,一看就是外国人,生面孔,穿的不是市医院制服,理疗器械也不是市医院的。
医生朝他友好一笑,谢景珩没什么反应,唇抿成一条直线。
江浔在他床边坐下,握住他的手,“让医生帮你按摩活动一下腿可以吗?太久不动容易痉挛和神经痛。”
“尿管插回去,再插一周,下周肯定能下床,好不好?”
“嗯。”
谢景珩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丢脸的事不是一件两件,他捡都捡不完。
医生显然被交代好了,一句话不多说,直接开始工作,他只能看见下身的被子被掀开,感觉不到情况,甚至不确定裤子是不是被脱了,忍不住想向下看。
江浔捏了捏他的手,把他目光拉回来,“手上涂点药。”
“还疼吗?”江浔托着他手涂药,手背上青紫的地方凉丝丝的。
“下次让护士扎小臂可以吗?”
在icu的时候吊针都扎的脖子,但是那时候谢景珩昏迷着,也不会很难受,但是醒了之后,吊针的地方不能乱动,扎的越靠上不能动的地方越多。
江浔怕谢景珩不舒服,又实在看不下去他两个手背都青着,天天扎针眼都好不了。
“能扎手还是扎手吧。”谢景珩看了眼另一只手,针眼周围也是青红的,看着有些吓人,实际上没什么事儿,他就是这个体质,受点小伤先好不了。
“行。”江浔收了药,吹吹他手背。
医生已经把尿袋挂在床边,按上他的小腹,黄色液体顺着管子出来的时候,谢景珩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疼?”江浔担心地问他。
谢景珩看着他眨眨眼,轻轻勾了勾嘴角,笑得有些苦涩,“没感觉的。”
插尿管应该挺疼的,但是插的时候他都感受不到疼,以前感觉也不太灵敏,不过能自己控制、能起反应。
现在他都没有,才紧张。
江浔在也让他更紧张。
“身体还没恢复呢,哪有刚出icu就能好,谁能那么快啊?”江浔揉揉他的头发,似乎不甚在意的样子。
谢景珩没说话,知道江浔怕他难受,纯粹安慰他,虽然受伤后有脊髓休克期,但他都伤第二次了,医生本人对能不能恢复估计都没底。
医生说他叫william clark,叫他clark就行,是美国人。
clark隔着裤子给他按摩腿,带着他做了些很常规的被动运动,偶尔问问他身体其他情况。
“有麻木感吗?”clark把他膝盖曲起来,握住他的脚。
“没有。”
他露出的半截小腿和脚背上的皮肤白到刺眼,比clark这个白人还白,小腿肌肉被动作刺激,带的脚踝有些抖动,瘦的见骨的脚被医生握住,带着活动了下关节。
谢景珩全程很平静,也没隐瞒,仿佛公事公办。
直到江浔把clark送出门。
谢景珩扒着床栏杆,坐都坐不起来。
腰腹软塌塌得就算了,手功能也不行,攥不上劲儿,还赶不上刚受伤那会儿。
胸口一动更疼,他侧扒着床栏杆不松手,拽不动自己,还不死心。
江浔从门口冲进来,一双有力的手托住他的背。
“你干什么!”江浔被他动作吓得心都提起来了,但话一出口,意识到自己有些急,放缓了语气,“要坐起来吗?”
“嗯。”
“肋骨坐着不疼吗?”
谢景珩摇摇头。
江浔不信,但是猫炸毛的时候只能顺毛捋,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扶着,抬高了点床头。
很明显这不属于谢景珩概念里的坐着,在谢景珩开口前,江浔先开口打断了,“就到这个高度,不许再高了。”
谢景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闭上。
江浔无奈,贴近他坐下,把他身子揽在怀里,“跟我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还不能躺着说?非折腾自己?”
谢景珩垂下眼,手指抓了抓被子,“我不想看医生。”
“哪种层次的不想看?不想让clark看,还是以后不看了不复健了?”
江浔的问题一语中的,他不知道怎么清晰回答,干脆破罐子破摔,“就是……不要额外看,不要请什么厉害的医生给我治好,就正常的,恢复到之前那样就可以了,再看也没用。你要是抱着想把我治好的想法在一起,那就……就算了,你就算喜欢我,能忍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也忍不了一辈子。况且上床我也感觉不到,在一起也没用。”
“说完了?”江浔似笑非笑地问。
“啊…说完了。”谢景珩愣愣地抬头看他。
江浔趁人不至于,低头在他唇瓣上啄了一下。
“第一,我爱你,不只是喜欢你,我会爱你一辈子,我这辈子到现在只爱过你一个,我有信心,你们能不能对我也有点信心?”
“你们?还有谁?”
“叶青予。”
“……嗯。”
“第二,你想的也太多了吧,从icu出来第三天,就想能不能跟我上床了,而且不能就不能呗,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行不行?当年你跟我在一起是见色起意,我对你可不是。”
“……我也不是啊,你这话说的我…感觉在骂我。”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江浔的语气很真诚。
谢景珩有些意外,他看着江浔的脸不解地反问,“喜欢你不是很正常吗?长得帅,成熟温柔,从清大读到mit,自己创建公司,24岁就身价过亿,全中国也没几个啊……”
谢景珩几乎掰着手指头给他数,数完突然感觉自己配不上他了……
江浔十指钻进他掌心握住,“但是在这之前你就喜欢我了,你也在清大毕业,我不比你厉害,也没有钱,性格不好对你也不好。为什么?”
谢景珩仔细想了又想,好像说不清为什么,“性格又不恶劣,对我也挺好的,我说什么你基本上都答应,我想做什么你不管喜不喜欢都会陪我,和你相处挺舒服的。而且其实你喜欢我喜欢的挺明显的,你对我和对别人一点都不一样。就是不说,闷得要死,我说一次十万…就是给你个台阶下而已…”
谢景珩发现他没讲话,抬起头问他,“哪里有你说的不好?”
江浔在想,他做的一点都不好。
以前他只是被动接受谢景珩的爱,他表达喜欢谢景珩的方式甚至只是接受他对自己好,很长一段时间,他没对谢景珩说过“我喜欢你”,更别说爱。
回国后也不敢袒露真心,还要借着商业关系试探他,也只有谢景珩觉得他好,谢景珩实在是太好哄了……
连他自己都经常想,刚见面那段时间,他凭什么逼着他示弱,凭什么要在他生病的时候吵架,又凭什么要求他相信自己?
他以前那么骄傲的人,现在连自己身体都控制不了,他没安全感,一次次想推开,有什么错呢。
谢景珩已经做的很好了。
是他太没有耐心,是他给的爱太少。
明明从谢景珩身上学会的爱,为什么学的这么差劲,不及谢景珩当年的万分之一。
江浔极轻地叹了一口气,千言万语都说不清楚,他只是说:“对不起。”
“为什么又对不起了?”谢景珩除了情绪上头那天晚上,其实没觉得江浔哪对不起他,无论以前还是现在,自始至终江浔没做过伤害他的事,回国后两个人虽然别扭,但江浔里里外外都是为了他好,这他看得清楚。
第51章
谢景珩见他不回答,换了个问题,“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江浔低下头,目光注视着他,像一汪湖水盛满深情,又像在看什么珍贵的宝贝,认真开口,“没有人真的认识你之后会不喜欢你。”
“……这算什么答案,重新说!”他说了那么大串,江浔一句话就想打发他。谢景珩不满,气急败坏地掐了下他的胳膊。
“没有办法重新说,事实就是这样,全世界都应该喜欢你,全世界抖应该爱你。”江浔蹭着他耳朵腻腻歪歪地说。
“不可能,我又不是人民币……”谢景珩感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被他腻得没办法,手又撒气似的拧了下江浔胳膊。
江浔轻笑一声,“这不是还有劲儿掐我吗,乖乖听医生话,身体会越来越好的。”
他最终还是把谢景珩介意的话题绕回来,“我请clark过来,也不是非要把你治好了,只是试着找找更有经验的医生,起码让你少病几回、少疼几次,老看你生病我心疼。”
“我一直以来做的实在是太差劲了,总是让你生气,所以,对不起,你能原谅我吗?”
虽然谢景珩没觉得江浔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但江浔说的太郑重,于是他说“能。”
“能不能也……试着相信我,实话说,不舒服就向我求助,好不好?”
“……嗯。”
“拉勾。”
谢景珩被他这种幼稚举动搞得无措,但还是把小拇指勾上去了,任由江浔“摁了个戳”。
“肋骨疼吗?”
“有点……”
“躺一会儿?”
“能不能不躺?睡不着,反正躺着也疼,呼吸就疼。”
“……嗯,那倚一会儿吧。”
“不用抱着我,我想看会儿平板。”
“好,我给你拿。”
“能不能帮我再…翻个身?”
“好,朝右?”
“嗯。”
江浔被他问得心里发酸,但嘴上答应得很痛快,“有一部分工作陈特助交给我了,你要处理的话我一会儿发给你。”
“嗯…发给我看一眼吧。”谢景珩语气还是很软。
江浔半抱着他,帮他把下身侧过去,盖好被子,递给他平板,打开电脑把自己这边的工作对接给他。
谢景珩看了半晌文件,突然开口,“江浔?”
江浔以为他不舒服,立马放下电脑过去,“怎么了?肋骨疼吗要不要换个姿势?”
“不是。”谢景珩被他看得有些难为情,“你真的不觉得我麻烦吗?现在我连轮椅都坐不了,做什么都要你抱,以后身体状态不好可能也这样,实在是……很不好。”
“不会,不要总想这种事情好不好?”江浔发觉他还是沉默,捏了捏他的脸蛋,“你如果实在接受不了,可以把自己当成……小美人鱼?”
谢景珩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笑得停不下来。
“小美人鱼不应该走路,小美人鱼上岸辛苦了。”江浔在他额头亲了一下,然后将人拉进怀里,“谢景珩你知道吗,王子的吻可以治愈一切,小美人鱼从今以后必须长命百岁。”
谢景珩把脸埋在他腰间,还在笑,笑得整个人微微震动,停不下来。神他妈小美人鱼,“靠,江浔,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幽默。”
“是我爸想见你,话我带到了。至于咱们两个,没什么可谈的。不过你也放心,我既不会帮你,也不会帮赵启。”赵盈站在病床前,神色冷漠,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来都来了,聊一聊,给我十五分钟。”病床上的男人脸上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但懒散地靠在床头,只是抬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看着她,仿佛势在必得。
赵盈沉默了几秒。
她大可以选择不来,但还是亲自来了,因为她确实想知道,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能谈的。
“好,就十五分钟。”赵盈还是没落座,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只是这次把目光定在江浔身上。
江浔一直在病房里,那么大一个成年男人,虽然他目光一直跟在谢景珩身上,但存在感极强。
谢景珩拍了拍他,江浔很听话地敛眸站起身。
只是出门前,赵盈几乎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化成实质,有意无意扫过她,好像被侵犯领地的狼。谢景珩稍有差池,江浔仿佛就能把她撕碎了。
赵盈望着刚合上的房门,眸光寒冷至冰点。
“坐。”谢景珩倒是不甚在意。
“不用了。”赵盈转过头来,声调冷硬,“我重申最后一次,我这次不帮赵启,不代表我就站在你这边。”
“我不需要你站在我这边,是我,想站在你那边。”
“有什么区别?”赵盈冷笑一声,对他这种语言游戏实在不屑。
“我可以跟你透个底儿,我不只有当年车祸的证据,还有他□□未遂的录音,只要你愿意,我就能让赵启后半辈子都呆在监狱再也翻不了身。”
“让他进了局子,赵家就是你的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私生子你对付起来还是很容易吧。”
赵盈神色微动,这她不是不知道,也正是存了这份心,她这次不想帮赵启,但是也不能害他,毕竟那是她亲弟弟……所以她选择不插手,听天由命吧。
谢景珩注视着她的神色,一脸漠然地开口,“你念着他是你弟弟,赵老和赵启未必念着你。当然,你要是自愿一辈子你做饭他喝汤,我也不拦着。”
“这种好机会可实在是不多见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小心妇人之仁。”谢景珩往床头上靠了靠,半真半假地感叹道。
赵盈并不会因为他刺激两句就沉不住气,只是不理解,“谢总在这里明目张胆地挑拨离间,又是怀的哪份心呢?”
“好心。赵老短视,赵启草包,你和叶青梨不过是同一个处境。”
谢景珩说的没错,但是这并不能构成理由。
“你想要什么?”赵盈问他。
谢景珩并没有正面回答,他不紧不慢地说,“我自始至终没有想和赵家、甚至和捷达作对,捷达很厉害,只是落在赵启手里施展不了。我想要的也不是一天两天的营业额领先。新能源汽车受政府支持,是大势所趋,但国民对新能源汽车的认可度还没那么高,油车还是主力,大家一起才能真正打开市场。基础设施建设也需要合作共建,充电站也远不如加油站普及,一个充电站也要尽可能适配最多的车型才能真正便民,这不是云驰一个人能完成的事。”
“对赵家来说,捷达现在可能只是集团下一个微不足道版块,但新能源是片蓝海,抓住了,不仅仅能帮你在赵家迅速站稳脚跟,未来的效益更不可估量。”
赵盈微微发愣,思绪不由得随着他的话有些飘远,谢景珩说的这些吸引力很强,而她也确实没想到……
“没有私心?我凭什么相信你?”
其实她没什么好谈信与不信的,谢景珩要置赵启于死地,现在也轮不到她帮忙。
况且谢景珩已经下决心这么做了,无论他怀的什么心,对她都只有好处。
谢景珩这次找她,甚至更像一次善意的点醒。
谢景珩突然眼眸一弯,带着蛊惑人心的笑意,也收起了散漫的姿态,展现出几分诚意。
他坐直身子朝她伸出手,“我想和捷达、和赵家,做盟友而不是敌人,这就是我的私心。”
赵盈晾着他的手没有回应,谢景珩也并不着急,静静地像是等她。
半晌,直到察觉到谢景珩似乎有想收回的意思,她一瞬间不再犹豫,轻握上去,稍纵即分,她只感觉男人手指微凉。
谢景珩靠回床头,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赵盈再墨迹会儿,他那手真抬不住了。一只手抬着,另一只手扎着留置针连用劲儿撑床面都不行,这一分钟纯靠腰坐着,再多一秒他都直不住身子了。
江浔象征性敲了敲门,直接推门进来。
卡着十五分钟的点。
“聊完了?”江浔显然问的谢景珩。
“嗯。”谢景珩语调轻快,一看就心情不错,“帮我送送赵小姐。”他对江浔说,而后向她摆摆手告别。
江浔很自然地停住,姿态像是请她出门。
赵盈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转了两圈,突然轻声笑了,“让在外面叱咤风云的江总在您这里做小伏低,谢景珩你真是,好本事。”
谢景珩少见地有点挂脸,“都是盟友了,赵小姐说话放尊重点。”
赵盈心情不错,只觉得有趣,并不多说,她利落地转身出门,“送就不必了,谢总好好休息。”
高跟鞋声渐远,病房内突然传来一阵压抑的闷咳。
赵盈远远听见病房里的动静,忍不住勾勾嘴角。
原来也没有那么游刃有余啊。
……
“咳咳咳……咳咳……”
谢景珩一咳嗽,手就不自觉地胡乱往胸口按。
第52章
“别抓衣服,松点手,我帮你顺。”江浔护着他手背,把手指掰开,把扎留置针的手从胸前拉走,把人半抱在怀里顺胸口。
谢景珩一偏头,咳出一口血,肋骨扎肺里的时候留的淤血,咳好几天的,两个人都不惊讶。
就是都蹭江浔衣服上了,米色毛衣,血迹很明显,看得谢景珩不舒服。
终于咳嗽差不多止住,他抽了张纸擦擦江浔袖子,血都渗进去了,这衣服算是废了。
谢景珩拽了拽他袖子,“换件衣服去…咳咳……”
“一会儿换,先喝口水。”
江浔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他接过来,但是刚才咳嗽牵得肋骨发疼,手还拿不住,杯子差点滑下去的时候被江浔一把握住。
江浔将他拿杯子的手也一起握着,把杯沿送到他唇边,喂了几口水。
谢景珩缓过劲儿来,没骨头一样靠回床头,累,累死了。
“要不躺会儿?”
谢景珩摇头。
江浔也没辙,只能放下杯子去换衣服了。
vip病房基本上是个小套间,“卧室”摆了两张床,一张病床一张陪护床,江浔晚上一般都直接住这边,生活用品和衣服也很齐全。
他还没走到衣柜前,就抬手把沾血的毛衣脱了,随手搭在椅子背上。
江浔上身赤裸,谢景珩能看见他背后精壮的肌肉,肩膀能隐约看见上次受伤留的浅疤,宽肩窄腰,赏心悦目。
他好像好久没看见过了,确实好久没见过。虽然江浔天天住他家,但他俩不是坦诚相见的关系,江浔又不会不穿衣服在家乱逛。
但他自己已经被看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了,而且这肌肉他还没有……
谢景珩想想就发愁。
一边发愁一边想多看两眼,可惜江浔衣服穿得太快。
“怎么了?”江浔看他不太开心问他。
谢景珩不知道说什么,怎么能看人家换衣服把自己看伤感了呢。
江浔抱了抱他,试探地问,“在医院待久了闷吗?”
谢景珩眼睛一下子亮了,“能出去吗?”
“应该…不太行,医生应该不会同意。”
医生同不同意不重要,他问江浔,“你同意吗?”
“我觉得…也不太行。”
谢景珩一下子蔫回去。
“我是想,要不要把一诺接过来陪你玩几天?”
“嗯……还是算了,一诺要上学,许桐姐也挺忙的,白让她们多担心。你还不如推我出去转一圈儿……”
“到楼下花园晒晒太阳?”
“……起码到大街上吧。”谁要看医院花园啊,都是病人。
江浔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不用坐轮椅,他可以抱着,外面天还冷,得穿厚点衣服,还要戴好口罩,他肺还没好,免疫力也低,如果到大街上,谢景珩肯定不想纯站街边上,指不定又想干点什么去……
“不行。”江浔斩钉截铁地说。
江浔思前想后,还是把一诺带过来了。
一连带过来好几天。
没麻烦许桐姐,江浔每天下午直接去学校接一诺放学,把她带到医院来,吃晚饭写作业,写完再送回家。
不知道江浔怎么跟许桐姐说的,许桐姐这么放心把一诺交给他。
谢一诺对不用回家这件事只兴奋了一天,结果发现,就算来看叔叔,也要写作业,瞬间就不兴奋了,在哪写不是写。
其实她写作业很认真,写的时候基本上不会和他讲话,偶尔问他问题,有时候需要他听写。
江浔有时候也在,也有时候和他俩吃完饭还要回公司。
他觉得一诺在能给谢景珩解解闷,小姑娘每天吃饭的时候小嘴叭叭地特别能说,他和谢景珩听了几天,快把她们全班同学认全了。
有一诺在,谢景珩会多吃两口饭,让他俩比比谁吃的多,谢景珩总不能好意思吃的比小朋友还少。
“我一会儿去趟公司,可能稍微晚一点回来,八点半我送你回家好不好?”江浔摸着小姑娘脑袋问。
“好,没关系,我每天十点才睡觉。”谢一诺善解人意地说。
“乖乖的。”江浔临走前嘱咐谢景珩。
谢一诺那个小眼神追着江浔,直到江浔出门。
谢景珩不理解,想把小姑娘捉过来问问。
“谢一诺,你怎么这么喜欢看他?”
“他好看。”
“……我不好看吗,你怎么不看我?”
谢一诺跑到床边,捧着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叔叔更好看。”
感觉谢一诺纯哄他玩呢……
算了,没什么好比的,江浔再好看也是他的。
“江浔每天在哪接你?”
“学校门口呀。”一诺理所当然地说,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江浔哥哥在校门口等我出来,然后我们过马路,上车……”
谢景珩实在想象不出江浔在学校门口和一群家长一起等孩子的情景。
“被他接的感觉怎么样?你之前不是想让他做你爸爸吗,现在体验到了。”谢景珩调侃地说。
“嘻嘻,很有面子,见到的同学都说他很帅。”谢一诺满眼冒出小星星。
“不过我不想让他做我爸爸了。”
“那……”
“我也不想让他做我老公!”
“哦……”
“我不想要老公了。”
“……啊?”
“我想要老婆。”
“什么?!”
谢景珩满脸黑线,“不是,为什么啊?”
“不可以吗?”
“老婆一般是女孩子,你知道吧。”
“我知道啊,女孩子不可以吗?”一诺真诚地问。
其实十岁的小女孩已经非常有女孩样了,谢一诺从小就能看出来美人胚子,现在正是抽条的年纪,长得高瘦白还漂亮,只是脸上的婴儿肥显得人稚气又可爱。
谢景珩看着谢一诺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也不是不可以……也不是可以……男孩女孩都行,你喜欢就行,你不结婚也行。但现在不是你该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
现在小孩接触的信息多,都早熟,但四年级还是有点太早了吧。
“你和妈妈讲过吗?”谢景珩板起脸问。
谢一诺点点头,无所谓地回答,“讲过,妈妈说必须找个漂亮的。”
“……?”谢景珩瞳孔地震,“那、那行吧,不是,你这都从哪冒出来的鬼点子,一天一变卦。”
“因为我和江浔哥哥表白,他拒绝了。”
……?小孩受打击了?
难不成江浔给人孩子打击得性向都变了??
“他怎么说的?”
“江浔哥哥说他是你老婆,所以不能和我结婚。”一诺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哀怨。“但是我也想要他这样的老婆。”
谢景珩:“……”
谢景珩咬了咬后槽牙,江浔就这么跟小孩乱讲话是吧,等他回来就和他算帐。
叶青梨来医院看他,结果看见屋里谢景珩正在吃饭,江浔抱着他……
就算谢景珩自己坐不住,那医院的床明明可以摇起来啊,他俩腻歪地也是……过分了。
叶青梨没好意思直接推门进去,在病房门口停了好一会儿。
她和谢景珩同岁,初高中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班,毕竟一个学校一个年级,分班后最尖子的班也就那么一个。
谢景珩比她大两个月,她有时候也叫他哥,这个称呼,在他们还上学的时候出现频率极低,都是同班同学,彼此什么德行最清楚,他俩成绩都不错,但是逃课违纪的事都没少干,偶尔狼狈为奸。
小学初中寒暑假他们经常厮混在一起,在叶家的时候多一点,她爸妈不怎么管孩子。在一块儿写作业,把作业对半劈,一人写一半,写完互相抄。
更多时候是一起玩,一起打通关好多游戏,双人游戏都考验配合,她和谢景珩都自大得很,觉得对方操作笨得要死,经常吵起来,谁也不让着谁,搞不好还会互殴。
最舒服的那段日子,他们高一,叶青予高三,周五放学后叶青予经常来高一楼找他们,三个人在外面吃晚饭,有时候也带着别的同学。
高中生聚餐也不去多好的餐厅,也不记得说过什么话,只记得吵吵闹闹的,总有新鲜事可以讲。
后来学业上了点压力,性别意识也更强了些,倒不会那么频繁地待在一起,但也比普通同学亲密太多,学校里总传他们两个的绯闻。
谢景珩不介意,她也不介意。谢景珩长得那么帅,传什么她都不吃亏。她长得也好看,和谁传绯闻都不影响她的桃花。她俩各早恋各的,谁也没影响谁。
直到高考后,不在一个城市上大学,两个人的社交圈才分开。
这么些年,虽然谢景珩没什么当哥的样子,但是真遇到事,确实把他当妹妹护着,上学时会为她打架出头,工作后能帮她的地方也会不遗余力帮她。
第53章
她亲哥叶青予,比他们大那两岁,小时候吧,看不上她俩玩的那种小儿科的东西,他俩打起来叶青予也不管,根本不搭理他们这种小屁孩。
不过长大一点后一直对她也很好,而且这种好持续到成年,这在稍微有点家底的人家都挺少见的。
纵然爸妈给他们两个平等的爱,可到底,还是有男女偏见的。他们一开始就不希望她过多插手家族生意,让她找个闲职享受人生,嘴上说不想让她一个女孩子吃苦,其实,是更希望叶青予继承家业的。
她当然不愿意。
她早早察觉不平等的存在,便开始谋划如何破解自己的处境,可无论如何都很难,哪怕她从小到大没有踏错一步,没有任何一处比叶青予差,事到临头还是很难。
不过这些都被叶青予轻松化解了。
叶青予打小主意正,不爱学习,喜欢搞音乐搞艺术,不走“正道”,大人们一开始觉得只是叛逆,长大久好了,可他的“叛逆”坚持到今天,彻底退出了叶家继承人这道二选一的选择题,她成了唯一项。
生在叶家这个名利圈中心的大染缸里,人和人谈的是交际而非感情,她深知,但从没被伤害,因为长大的过程中哥哥和挚友一直都在,很惊险,也很幸运,大家都没有成为敌人。
某种程度上,她这一路很顺利。
她一直觉得,谢景珩和她是很像的人,相似的家境,交好的父辈,几乎重合的上学轨迹,而且都有哥哥护着。
只是谢景珩占了性别这个优势吧,他对钱权地位、继承家业没有自己这种执着,因为他想要就能得到。
刨去这一点,他们两个的性格底色没什么不同,她一直以为谢景珩的人生会和她一样顺利。
只是谢景珩可能……没那么幸运。
无论是谢叔叔突发脑梗、还是谢承钧和谢景珩的车祸,都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发生。她第一次感到意外的可怕、人的脆弱,以及,原以为稳固的一切是这么容易崩塌。
她有时候会想,如果换做出事的是自己,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勇气活下去。
好在,谢景珩活的很好。
谢家当年墙倒众人推,有人落井下石,有人单纯想分一杯羹,也有人质疑谢景珩的能力。可她真正认识谢景珩,所以从没怀疑过他能逆风翻盘。
她知道谢景珩还是会痛苦的,再也站不起来,一辈子只能坐轮椅。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至少在亲近的人面前,谢景珩没有刻意避开伤痛,能坦然提及瘫痪,可以接受叶青予抱他,却也不过多袒露,刚刚好达到平衡,让所有人放心。
谢景珩还是谢景珩,会保护她也会和她贫嘴,不会因为坐轮椅就变脆弱。
但是现在,她愣是从谢景珩身上看出几分……娇气?
江浔揽着他坐着,几乎把他上身完全圈在怀里。
倒是没让江浔喂,谢景珩自己拿着勺子,江浔一只手端着碗,另一只手圈着他腰,还顺便给他揉着胃,她看江浔这架势,大概恨自己没长八只手。
如果按她的印象,江浔和谢景珩差不多,但现在谢景珩窝在江浔怀里,甚至没什么分量,清瘦得过分了。
谢景珩一直挺好看的,只是现在瘦得一张小脸都没肉了,下颌角都更锋利,连着脖颈那层薄薄的皮肉,整张脸都没什么血色,不过总归……比刚从icu出来那几天,气色好一点。
蓝白的病号服过于宽松,领口露出线条清晰的漂亮锁骨,拿勺子的手也太瘦,腕骨伶仃,还没有少年握笔教她做题时有力。
谢景珩明显不愿意吃,吃两口就想撂勺子,江浔不知道哄了句什么,他才又舀了一勺。
叶青梨站久了,提着的东西勒得指关节有点痛,她换了只手,才推门进去。
叶青梨笑着敲了敲门,病床上两个人都看过来。
“怎么现在才吃饭,中午没吃?”叶青梨拉了张凳子坐下,随口问道。
江浔见她进来很快把谢景珩放开,站起来把碗放在床头柜,只是一只手还握着谢景珩胳膊。
“中午没吃饱…”谢景珩含糊回答,撑着自己往后坐了点,靠在床头上。
让叶青梨看见自己被江浔抱,他多少有点不自在。
“他刚能吃饭,吃不太进去。”江浔补了一句。
江浔倒是给他面子。
营养液停了开始吃流食,就是吃了吐吐了吃,硬吃吃几天就好。他经历这个过程不止一次了,被折磨得厌烦。要不是江浔看着,他觉得拿营养液当饭也不是不行。
但是今天中午江浔不在,护工也不会逼他,他吃几口就累,干脆不吃了。
江浔下午回来,听完护工汇报他的午饭情况,又重新做了点粥,江浔都做了,他也不好不吃。
叶青梨目光掠过一丝惊讶,直接问的江浔,“不是前两天就能吃了吗?还吃不进东西?”
“药物刺激太大,胃口容易不舒服,吃点就吐。”江浔说。
“这么严重……”叶青梨秀气的眉头一下子蹙起来。
“没那么严重,多吃几次就好了。”谢景珩不在意地说,指指她放在地上的东西,眼眸一弯朝她笑了笑,“你给我带的什么好东西来?”
叶青梨也轻快地笑了笑,在大袋子里掏出个小盒子,对谢景珩说,“这个,我必须把何女士的旨意传达给你。”
“鹿茸和高丽参,我妈不知道从哪听的,说喝鹿茸汤治骨头,喝完第二天就骨折的地方就能不疼了,我寻思这肯定不能啊,不过这东西应该挺补的,喝点没坏处。”
“他能喝吗?”叶青梨絮絮叨叨说完才想起这事,转头问江浔。
江浔刚把碗筷收好,看样子准备坐在旁边办公。
“能,替我谢谢何阿姨。”江浔温和地笑笑。
“也帮我跟何阿姨带个好,等我出院了一定亲自过去谢她。”他住院以来,叶家二老一直担心他,老差遣叶青梨往他这边送东西,送的他都不好意思了。
“你先谢谢我吧,提上来重死了。”叶青梨不见外地抱怨,顺便向他展示了一下手上勒出的红印。
“干什么自己提,下次让司机直接拿上来就行。”
“这不是也想来看看你嘛~”
谢景珩无奈笑笑,欣慰般长叹一声,“突然感觉孩子长大了,知道心疼爸爸了~”
“你少占我便宜谢景珩!你女儿还在我手上你知道吗!”叶青梨恶狠狠地说。
“什么啊,你说啾啾?我可没说那是我女儿!”
谢景珩感觉在猫面前自称爸爸很奇怪,辈分乱套,不过叶青梨对这种称呼接受度良好,有时候是啾啾“姐姐”,有时候是“啾啾”姨姨,有时候是啾啾“干妈”……
至于啾啾在叶青梨那——
上上周叶青梨过来,他那时候说话都费劲,叶青梨就和江浔聊了两句,不知道怎么聊的两个人聊到猫了。
江浔那段时间几乎住医院,顾不上啾啾,叶青梨说可以寄养在她那儿,两个人一下把事儿定了
“哦——那啾啾送我,我当她妈,你放心,我肯定对啾啾宝贝可好了……”
“不可能,你想都别想,我又没说不要她。”
“唉……遗憾。”
“你要不自己养一只呢?从小养大更有意思,也不费劲儿。”
“不费劲儿吗?我看网上养小猫还是有很多注意事项的,每个年龄段的猫吃的猫粮和打的疫苗都不一样,要定期剪指甲和洗澡。也不是每只小猫性格都好,就算我和自己的猫脾气合不来,也不能弃养,这么一想压力好大。”叶青梨捶胸顿足地感叹。
“你竟然不嫌麻烦,能养大一只猫,还是又弱又难养的、不足月的幼猫。”叶青梨一脸质疑突然对他说。
“……”谢景珩突然意识到,猫不是他养的,猫是江浔养的,他只管亲亲抱抱呼噜呼噜猫毛。
“可能两个人养会好养很多?你可以和江浔讨点经验再养。”他心虚地说。
叶青梨眯眯眼,看了看他,又看看在一边工作的江浔,恍然大悟。
她欠揍地小声说,“江浔好贤惠,能不能分我一个?”
“……”刚才和他抢猫,现在开始和他抢男人了?
“嘶……”谢景珩突然捂住心口。
叶青梨还没反应回来。
江浔跟背后长眼睛一样,瞬间移动过来,握住他的手从胸口抬起来,“别按,心脏难受还是肋骨疼?”
“肋骨,不疼了,刚才不小心窝了一下。”谢景珩眨巴着眼睛说瞎话。
江浔一听他说疼就紧张,但也看得出他现在确实没事,没多说什么,安抚般摸了摸他发顶才走。
叶青梨:……
谢景珩恢复刚才懒散的样子,拖腔带调地问她,“能不能把啾啾带回来和我玩几天,每天在医院好闷啊……”
叶青梨还没来得及说话,却听江浔猝不及防地开口。
第54章
“不行,把猫养好很难,我现在只能养一只。”
出院那天谢景珩肉眼可见得兴奋,坐在床边,乖乖等江浔收拾完东西抱他。
江浔把白色长款羽绒服披在他肩上,等他穿好袖子,“我扶你站一下,把衣服下摆理好。”
谢景珩点点头,然后被江浔揽着腰站起来,衣服顺下去,下摆遮到小腿,江浔拉上拉链,把他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
外面应该也没有很冷,谢景珩心想,江浔自己穿大衣,给他裹羽绒服。
“回家!”谢景珩朝江浔张开胳膊。
谢景珩气色比之前好多了,脸蛋上好像稍微也有了点肉,穿着白色羽绒服,显得整个人都软乎乎的。
江浔把人抄腿弯抱起来,还是不太满意,感觉自己抱了个白面团子,看着蓬松柔软,实际上没点分量。
回去还是得好好补补。
……
一脱外套,谢景珩拽着自己翻了个身,脸埋进被子里。
暖烘烘的,有阳光的味道,好像刚刚晒过。
啾啾已经提前接回来了。
他伸手把啾啾抓过来,可能太久没见了吧,啾啾听话得要命。谢景珩忍不住用脸蹭蹭她肚皮,那块儿最柔软温暖,毛茸茸的,小猫味儿。
谢景珩勾勾嘴角,鼻腔里充斥了一个月的消毒水味终于被冲散,还是家里舒服。
江浔很快给他把轮椅拿上来,顺便拿了些从医院带回来的用品。
下午三点钟的阳光洒在床上,给一人一猫都镀上金边,毛茸茸的,谢景珩脸蹭着啾啾的肚皮,单薄的身子陷在松软的被子里,鲜活生动。
江浔忍不住躺下从背后抱住他,把头埋进谢景珩肩窝。
谢景珩被蹭的痒痒的,笑着问,“怎么了?”
“没怎么,我爱你。”江浔腻歪得低声说。
“我知道,你说过了,黏糊死了。”谢景珩安抚般摸摸他发顶。
“我可以……晚上和你睡一起吗?”江浔小声问他。
谢景珩怔了一瞬,才回答他,“虽然我也爱你,但是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
他心慌啊,虽然上厕所有感觉了,但他压根儿不确定自己还行不行,以后还行不行,连那次江浔亲他下面他都没起反应。
江浔说没关系,但江浔正是二十几岁血气方刚的年纪,天天抱着他睡,万一擦枪走火,他也灭不了火……
江浔像只大型犬,拱着他的脖颈不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小声央求,“我什么也不干,只睡觉,不可以吗?”
谢景珩有点心软,但是江浔这段时间没日没夜照顾他,还要抽空忙工作,他把云驰的工作也接手了一部分,事儿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江浔也需要好好休息。
谢景珩握住江浔环在他腰上的手,尽量让自己温和一点,“和我睡你休息不好,别担心我…可以自己翻身和上厕所,在我还能自己做的时候,让我自己做好不好?哪天我真的离不开你了再……”
江浔在他颈侧咬了个牙印,打断他,“谢景珩,是我离不开你,你知道吗……”
“在美国那两年一点都不好,我唯一的盼头就是变厉害、回国、有资格被你看见、和你站在一起……”
“分手那年三月,到今年三月,整整三年,这三年我差点失去你两次,我害怕你知道吗?”
“我就想这么抱着你看着你,看不见你才真的休息不好,别赶我走行不行……”
江浔眼泪说来就来。
“行、行……”
谢景珩清晰地感觉到江浔的眼泪侧着流到自己脖子上,想转身给他擦擦,还被他抱着动不了。
谢景珩挣了挣,被江浔一只手翻了个身,和他面对面,对上他委屈得淡红的眼睛。
谢景珩无奈,抹掉他的眼泪,擦在啾啾的毛上,“你别动不动就哭,唉……”
他也就哭过那么两回,江浔哭的次数他十个手指头都数不清,尤其从他回国之后,动不动就掉眼泪,大禹来了都不管用。
早知道哭这么管用,当年第一次在床上他也掉几滴眼泪,就能在上面了……
“行了啊,眼泪收一收,三二一,不许哭了!”谢景珩凶了他一句。
江浔破涕为笑,亲了他一下,“我去拿被子。”
也不知道他急什么,大下午又不睡觉。
江浔不仅抱来了自己的被子,还拿来一个小盒子,说给他的礼物。
他稍微兴奋了一下,然后江浔从盒子里拿出块儿智能手表扣在他手腕上。
谢景珩拿起来前后左右看了一遍,一块儿普通智能手表。
“……”算了,江浔每年送礼物都是实用派,他早习惯了。
不过他不太喜欢智能手表这种东西。
人类有了手机以后看时间根本不需要手表,智能手表无非是用来检测健康的,但他就是根本就没有健康。
他也不是没用过这种东西。因为要翻身,他晚上睡眠都是片段式的,睡眠质量每天都是差,看着就糟心,更别提心率血氧这些没办法达标的数据,还有那个站立提醒,多损的东西。
这是生日礼物啊,他拒绝也不是,接受也不想。
“……可以不戴吗?”谢景珩挣扎了一下,弱弱地问。
“为什么?”江浔有点委屈巴巴的。
“……就是不习惯戴表,没事,我随口一说。”
“真的不喜欢吗……”江浔一瘪嘴,又要掉眼泪。
“喜欢!”谢景珩立刻截住他的情绪,“我不是说了吗只是不习惯,我、我戴一戴就习惯了。”
谢景珩把手腕子递到江浔面前。
江浔像小狗见了骨头,尾巴立刻竖起来,摇成螺旋桨。
谢景珩腕子太瘦,表盘几乎和他手腕一样宽,不过江浔选的银色金属表带,带着很显白,还是挺好看的。
谢景珩一开始其实有点担心,江浔是不是想用手表连他自己的手机,就算江浔为了他健康,他也会有点被监视的感觉。
不过江浔完全没想。
江浔拿谢景珩的手机和手表匹配后,把没用的功能都关了,开了摔倒预警,填了医疗急救卡,把自己设置为紧急联系人。
“试试功能,测心率?”
“嗯。”
江浔设置手表的时候,本来陪他躺着床上,结果测心率还要手臂平放,江浔又把他扶起来坐着。
谢景珩点开,手表自动检测静息心率。
“102?!”江浔捏着他手腕不敢相信。
“……”
“静息心率102?医生不是说没事了吗?”
江浔又测了一次,111了。
江浔抬手就要抱他,“走现在回医院查查。”
“哎哎不用……”谢景珩摁住江浔胳膊,“真不用,你一测我有点紧张,不紧张肯定没那么快。”
江浔拧着眉毛,不知道说什么,“……再测测心电图。”
“别紧张,有什么好紧张的。”江浔托着他手腕说,看着比他还紧张。
谢景珩把手指贴在表冠上,按三十秒。
江浔单腿跪在床上,盯着表盘。
结果很正常是窦性心率,但是下面小字:心跳121次/分。
……怎么比上次还快啊?!
谢景珩默默崩溃。
他确定自己没事,心率快血压低,就算这次住院前也没好到哪去。
但现在不是他觉得没事就行,得江浔觉得没事才行。
“有没有可能这个不准?”
“还是回医院吧。”
“心电图是正常的,只是心率快而已!而且也没有特别快……”
谢景珩一丁点都不想再看见医院,他把手腕从江浔手里抽出来,江浔没反应回来,任由他一下子躺床上,侧身把脸埋进被子里。
也就能侧着半身,下半身还动不了,但躺猛了,头还发晕。
手表直接开始显示“高心率警报”。
“。”
江浔拉了拉他胳膊,他抱着被子没松手。
江浔握着他腿把他身子全侧过去,“不去就不去,别动作这么猛,也别拧着腰躺。”
“嗯……”谢景珩闷在被子里没抬头。
心率高成这样,本来就容易胸闷气短,还往被子里钻……
“真的不去医院!”江浔把他脑袋从被子里扒拉出来。
“嗯。”谢景珩满意地蹭蹭他掌心。
“心脏不难受?”
“不难受。”
“不用那个测了,别紧张,躺好了,我摸摸你脉搏心率。”
“哦。”
江浔把手指放在他颈动脉上,脉搏快,还微弱,摸不清楚,过了十几秒,他干脆把掌心抵在谢景珩左心口。
谢景珩喉结不自觉滑动,被摸得心口发烫。
江浔却眉毛越拧越紧。
不到半分钟,江浔终于忍无可忍,“怎么还越跳越快?!”
谢景珩红着耳尖,一脸无语地看他,“废话,你这么摸当然越跳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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